「Shit!」
他低咒一聲,連忙抓起西裝外套衝出辦公室,瞟了腕表一眼,下午四點半了,不曉得能不能趕上下半場的球賽?
黑色休旅車後座的車門重重地被甩上,小傑倔著一張臉,站在家門前等待詠橙開門,身上的藍色球衣沾滿泥巴,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小傑——」易行浚停妥車後,連忙追了上來,拉住小傑的手。
「我最討厭爸爸了!」小傑站在玄關前,朝著易行浚吼道:「爸爸是騙子,大騙子!只會騙人!」
「小傑,快跟爸爸道歉。」詠橙沉聲說道。
「為什麼我要向爸爸道歉?他本來就是個騙子!明明答應我要參加學校的足球賽擔任守門員的,結果爸爸根本沒有來,害我們球隊被踢爆了!」小傑愈說愈氣,脹紅的臉蛋上佈滿委屈的淚水。
「小傑,爸爸不是故意失約的,而是下午剛好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所以——」易行浚試著想解釋。
「我才不想跟騙子說話!」小傑激動地打斷易行浚的話。
「小傑,誰准許你對爸爸不禮貌的?快點跟爸爸道歉!」詠橙蹲下身,按住小傑的肩磅,嚴肅地命令他。
「…爸爸,對不起。」小傑不情不願地丟下這句話後,轉身跑進屋裡,上樓後,重重地甩上門,以發洩內心的不滿。
「詠橙……」易行浚一臉自貴,伸手扣住她的手碗。
「我先去看一下小傑。」
詠橙抽開手,跟著進屋上樓,來到小傑的房問。
她打開門,瞧見小傢伙蜷縮在星球椅上,小小的臉蛋還掛著兩行委屈的淚水。
「小傑。」她輕喚出聲。
小傑噘著嘴巴,轉動星球椅,背對著詠橙,擺明了是在生悶氣。
「小傑,是在生媽咪的氣嗎?」詠橙走近星球椅,蹲了下來,迎視著兒子氣悶的小臉。
「因為媽咪只愛爸爸,又不愛我。」小傑抽抽噎噎地說。
「小傑是媽咪的孩子,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呢?」詠橙放柔語氣。
「明明是爸爸的錯,為什麼卻要我道歉呢?」小傑不服氣地說。
「因力他是你的爸爸,你必須要尊敬他,不可以對他不禮貌。」詠橙與他一同坐在星球椅上,試著對小傑講道理。
雖然易行浚失約理虧在先,但她也不能縱容小傑蠻橫無禮的行徑。
也許她的教養方式對一個九歲大的孩子來說是嚴格了一點,但她不希望因為自己一時的心軟,而造成小傑的性格偏差。
她希望小傑能成為他們夫妻倆的驕傲,而不是一個社會問題。
「可是爸爸每次都失約,上回答應我們說要參加園遊會,最後也是沒來。今天的足球比賽也是一樣,是他說好要來當守門員的,結果還是沒來,害我一直被同學笑……」小傑愈說愈委屈,眼淚啪答啪答地滴下來。
他淚眼斑駁的小臉上寫滿落寞的情緒,深深地刺痛了詠橙的心。
小傑的委屈,何嘗不是她的委屈呢?
小傑的寂寞,也是她的寂寞。
面對易行浚一次又一次的缺席,說不失望是騙人的,但她已經不是那個青春飛揚、可以任性的二十歲少女,而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有責任要守護他們的家,包容他的一切。
「小傑,爸爸並不是故意要失約……」詠橙摟著小傑的肩膀,試著站在易行浚的角度解釋他一而再缺席的原因。
「因為爸爸要工作賺錢,爸爸要是不工作的話,那我們就沒有大房子可以住,也沒有車子可以坐,小傑也買不起電腦,沒辦法學小提琴了。」詠橙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其實爸爸工作很辛苦,所以我們必須體諒他。」
「那我們可以不要住這麼大的房子,我也可以不要學小提琴……我只想爸爸多多陪我們……」小傑愈說愈小聲。
「小傑……」兒子的懂事,令詠橙的鼻頭一酸,強忍著想哭的衝動。
小傑的心願,何嘗不是她的願望呢?
因為體諒易行浚對這個家的付出,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她也默默承受,從不喊苦。
「媽咪,我知道爸爸工作很辛苦,但是他沒來當守門員害我被同學笑,大家都說我好會吹牛……」小傑說著。
「可是小傑要是這樣就不理爸爸,爸爸很可憐欽。」詠橙樓住小傑的肩膀,柔聲地說。
「喔。」小傑懂事地點點頭。
「不要生氣了好嗎?」詠橙柔勸著。
「……好吧。」小傑勉強地答應了。
「這樣才是媽咪的小寶貝。」詠橙樓住小傑,親暱地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個吻。
半掩的房門外,易行浚望著眼前這一幕,不禁佩服起詠橙的耐心與包容力,要不是有她一直在開導小傑,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處理兩人間的父子問題。
當晚,在詠橙的開導之下,小傑完全可以體諒父親缺席的原因,一家三口又恢復以往和樂融融的景象了。
吃完晚餐後,詠橙照慣例陪小傑看點兒童讀物,直到小傢伙困了,才捻熄燈,回到臥室。
以往她都會坐在床沿等著易行浚一起上床,就算當天晚上兩人沒有做愛,還是會抱著彼此說些體己話,珍惜難得的相處時光。
兩人獨處的時問太少了,即便受了委屈,她也捨不得把時問耗在無意義的冷戰上。
但今天小傑對易行浚的抱怨,卻也曝露出他們潛在的家庭問題,不管她再給小傑多少愛,還是無法彌補父親的缺席。
如同不管易行浚再給他們多優渥的物質生活,擁抱她的時候給予多激昂的熱情,也無法掩飾她的寂寞……
她很寂寞。
易行浚由浴室裡走出來,凝望著坐在床沿上的詠橙,走了過去,輕撫她的手臂,低聲說:「謝謝你。」
她側轉過頭,端視著他。
「為什麼要謝謝我?」她反問他,但語氣裡少了平日的溫柔與甜膩。
「謝謝你替我向小傑解釋我遲到失約的事。」易行浚解釋道,隱約感覺到她的冷淡,彷彿生氣了。
「就算小傑能夠理解你為什麼失約,但也無法否認你缺席的事實。」她略顯激動地揚高音量。
「因為公司突然召開一個重要的會議——」他喉頭緊縮地解釋著。
「究竟是你的工作重要,還是我和小傑重要呢?」她眼色微慍,沉聲問道。
「當然是你和小傑重要。」他不假思索地說。
「那你怎麼忍心放下我們兩人,動不動就出差十天半個月呢?」她的聲音透著一絲理怨。
「那是我的工作……攸關很多人的生活……而且我的同事需要我去協助他們……」他望著她,聲音苦澀地解釋道。
他用迂迴的方式試著想讓她明白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尤其在看過那些染上毒癮或者被毒梟報復施虐的百姓後,更堅定了他想在緝毒署工作的信念。
他想讓每個孩子生活在沒有暴力與毒品的世界裡,雖然這是一條危險且艱辛的道路,但他不想放棄。
第3章(2)
「你有沒有想過,我和小傑也需要你呢?」她喉頭一哽,壓抑住想哭的情緒。
其實她很需要他,只是不想加重他的負擔,所以她學著堅強、學習獨立,包容他一而再的缺席。
「但一直以來,你都把小傑照顧得很好……好到讓我……沒有後顧之憂……」他愈說愈心虛。
「但就算我把小傑照顧得再好,也無法填補他對父親的渴望。」她頓了頓,又繼續說:「以前我能體諒你的工作,那是因為我認為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相愛,所以暫時分隔兩地沒有關係……
「可是小傑跟我們不一樣,孩子的成長歲月就這麼長,他只有這段時問會黏著父毋,等到他成為青少年,有自己的交友圈和生活重心後,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可能就不那麼親暱了。一旦錯過他的成長期,就是錯過了……」
她逸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詠橙……」他抬起她細緻的下頷,迎視著她閃著淚光的眼眸,自責得說不出話來。
「我並不是故意說這些話讓你難受,而是我們只有小傑一個小孩,我希望他能夠快樂的成長,也希望我們一家人能永遠幸福。」她的鼻頭一酸,淚水無聲地溢出眼睫。
「對不起……」他的眼神充滿歉意。
「我不想再聽到這三個宇了。」她胡亂地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別開臉不想看他。
「詠橙……」他心疼地說,伸手摟住她的肩,卻被她推開來。
「今天晚上我想去陪小傑一起睡。」她趿著拖鞋,步出兩人的臥室。
易行浚坐在床沿,瞥看著空蕩蕩的雙人床,一股沒來由的失落感湧上心頭。這是他們結婚這麼多年來,頭一次他在家,兩人卻是分房而睡。
他掀開被毯,躺睡在她的枕上,嗅聞到枕頭上還留有她淡淡的髮香,似乎也感染上她內心的寂寞。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的自私。
原來,他虧欠的人不只是小傑,還有那個總是無限包容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