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究竟是誰?」雷老虎顫聲問道。
那男人壓低音量,只讓雷老虎一個人聽到。「區區盜狂正是在下,天下之物,無所不盜。」
其他人都沒能聽見齊郝任跟雷老虎說了什麼,而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見那個向來橫行霸道的地痞流氓,倉皇失措的從地上拾起銀票,囑咐師爺快將阮家借條撕爛,接著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至於阮家三姊弟則是從頭到尾都傻杵在原地不能動彈,覺得像是看了一場荒謬的野台戲,並且忍不住要誇讚爺爺夠本事、眼神夠利,竟然能為他們找到一個這麼硬的靠山,想來日後也不用再受惡人之氣了。
第二章
兩個月後,大興上木了好一陣子的富貴客棧,終於重新開幕了。
耳邊只聽見辟哩啪啦的爆竹聲不斷的響著,眼前只瞧見硝煙陣陣,煙花殘屑滿地飛揚,爆竹陣仗雖然嚇人,硝煙味道雖然讓人不舒服,卻半點也沒能減低阮家姊弟們的濃濃興奮感。
他們興高采烈的看見他們的客棧在爆竹聲中重新登場,還宛如重生!
真的是宛如重生——那一塊塊嶄新到會發光的紅色屋瓦,安妥的包覆著屋脊、屋樑;那特地請人以頂級金絲楠木做成的大門有多麼的富麗堂皇,更別提那一根根樑柱、一垛垛粉牆,全都是以新漆重新刷過的喔!
這些還都只是外觀,若是走進客棧裡一瞧——牆上幾幅前朝名家的親筆字畫,櫥子裡幾樽骨董、花瓶,桌几晶亮、一塵不染,就連鍋碗瓢盆也都是全新的,他們的富貴客棧終於能夠名副其實名為「富貴」了!
「完美、完美——」紅豆喃喃發出讚歎,「這一切真是太完美了。」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嗎?
「完美、完美——」小黃豆附和著點頭,「更完美的是,我又能讀書了。」
「完美是挺完美的啦!只不過——」只有綠豆潑冷水的大搖其頭。
「不過什麼?」其他兩人緊張的追問著。
「不過就是……大姊呀!你難道不覺得咱們欠齊大哥太多、太多了嗎?」
「會嗎?我覺得、覺得……」紅豆回答得很心虛,「覺得也還好嘛!反正他也是閒錢無處花,咱們不但讓他白吃、白住,還陪他聊天說話,甚至還幫他燒飯、洗衣,如此溫暖的家庭式招待是要上哪兒去找?更何況我早就跟他說了,他用在咱們客棧的錢就算是投資,等日後咱們賺了錢,他自然能領到花紅。」
「花紅?!」綠豆滿臉可笑的神情,「花紅算什麼?能抵得過他為咱們趕走雷老虎的恩情嗎?」
回想起那天先是驚險萬分,未了是大快人心的畫面,紅豆低頭暗咬香唇,沒聲了。
「還有呢大姊……」雖然名叫綠豆,但阮綠豆的眼睛可不像綠豆,既大又圓,炯炯有神,「我粗估了一下,這兩個多月來,除了雷老虎的帳外,齊大哥花在重整客棧上的銀兩少說也有上萬兩,你說他得領多少年的花紅才能夠還本?」
「上萬兩?!有那麼多嗎?」紅豆邊喊不妙,邊掐指暗算,不得不信了弟弟。
算完後她忍不住出聲埋怨,「那傢伙也真是的,重整就重整唄!幹嘛樣樣都用高級貨?」難道不知道他們的福氣太薄,用不起嗎?
一旁的小黃豆被激出抗議了,「大姊!你怎麼能這麼說齊大哥?他這麼做也是想幫我們的客棧財源廣進嘛!」
臭黃豆,有奶便是娘,誰供你唸書,你就認誰當娘嗎?居然敢跟平日最尊敬的姊姊頂嘴?八成是皮在癢了。
紅豆伸指頂了頂小弟的額頭,沒好氣的開口,「就怕在財源廣進前,咱們已經讓這筆人情債給壓扁了。」
當初就叫那傢伙先拿預算單給她看,他不肯,只叫她別插手;眼前一切既成定局,難不成讓她動手拆屋、拆櫃,退回高級建材嗎?尤其是那些貴死人的金絲楠木,就連城裡的首富家裡也未必能看到。
雖說她早就下定決心要賴上這個男人,逼他履行對爺爺臨終前的承諾,對他們姊弟三人伸出援手以度過難關,但可沒打算要欠他這麼多呀!這教她日後怎麼償還?
看見姊姊的眉頭深鎖,原先一臉嚴肅的綠豆反而笑了。「姊,你也別發愁,齊大哥那人聰明得緊,不像是會幹蠢事的傻蛋,他會如此大手筆的資助我們,肯定有他的理由。」
紅豆哼氣,「還能有什麼理由?無非是因為答應了爺爺的請托。」
「才怪呢!如果只是為了履行承諾,他大可將咱們的祖傳珠子賣掉,拿那筆錢將客棧稍微整理一下,敷衍敷衍即可開溜,幹嘛要以長久經營的方向來打理一切?甚至還供黃豆唸書,除非他……」話說到此,綠豆笑咪咪的賣起關子打住。
「到底『除非』什麼啦!」還輪不到紅豆出聲,一旁的小黃豆早已沉不住氣的追問起哥哥了。
「小笨蛋,這樣還聯想不出來?除非人家齊大哥是看上了咱們的小紅豆,想當咱們兩顆豆子的姊夫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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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荷塘畔。
他真的——喜歡她嗎?
他真的想當——綠豆、黃豆的姊夫嗎?
哎呀!羞死人了,躲在大石後頭的阮紅豆邊自問邊紅了臉,心跳如擂,藉著讓柳枝篩細了的月光,偷偷打量著那個枕在水邊側臥著,彷彿睡著了的男人。
都怪臭綠豆啦!莫名其妙說那種話,害她這幾日一見到齊郝任就會臉紅心跳、雙腿發軟,沒命的只想要躲開。
遇上了想躲,沒看見時又渾身不對勁,未了只好搬出老辦法——像先前那樣偷偷摸摸的尾隨著他,想要弄清楚她對他的感覺。
初識時,她見識了他的冷淡及不近人情,在試著和他溝通時,她其實是有些討厭這個專制且凡事都愛擱在心底的悶葫蘆的。
是從雷老虎上門來找麻煩後,她才對他徹底的改觀——
那天他宛如守護神般往他們姊弟身前一站,說往後有事就衝著他來時,她小小的世界頓時起了變化,她再也不是那得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的可憐小紅豆了。
撇開她的個人成見不提,他其實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氣質雖冷,卻自成一股致命的男人味,危險且富攻擊性,陽剛俊偉,處事時沒半點退讓。
此外還有他那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剛硬頑強,總是能給人一股濃烈的安全感。
這樣的男人先別管她喜不喜歡,若是純粹站在保護弟弟們的立場上,還真是挺適合當綠豆及黃豆的……嗯嗯,姊夫。
讓那兩字再度羞紅了臉頰,紅豆心慌意亂的收回視線,躲進石頭後方,不敢再去偷瞧齊郝任了。
他是……喜歡她的嗎?可為何他總是待她冷冷淡淡、愛理不理呢?該不會這就是他喜歡人的表達方法吧?
思索間,紅豆不自覺的流露出似喜似嗔的少女嬌憨姿態,薄而粉嫩的菱唇無措的輕噘,素手把玩起垂落在兩頰的髮絲,心頭忽喜忽憂。
他喜歡她嗎?她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這個男人和她打小遇過的男人都不一樣——齊郝任是不一樣的!
她打小就有男生愛對她亂獻慇勤了——上學堂時,同班的絲綢莊小少東老愛在她的抽屜裡偷塞布料,討她的歡心。
客棧裡若是訂了豆腐,那些鎮上的夥計們無不拚老命的搶著來送豆腐,就為了能偷瞧她幾眼。
城裡的「東來順」雲老闆央求媒婆上門好幾回,人家放話說是娶了她後,不但會差人幫她打理客棧,還會幫她還債兼扛超兩個弟弟的未來。
如果不是齊郝任出現,趕在家中斷炊前,她可能真會為了還雷老虎的債、為了弟弟們的將來,去當那雲老闆的二房。
那些男人們對她的仰慕傾戀,她輕而易舉便能感覺出來,只有那個在池塘邊彷彿睡著了的男人卻是教她摸不出想法。
其實不單是他的想法,就連他是打哪兒來?想上哪兒去?之前是做什麼營生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現銀及銀票在身上?又準備在此停留多久?她全都沒有答案。
對於這樣一個神秘又陌生的男人,她真的能喜歡嗎?她會不會受傷呢?
不知道、不知道!哎呀!煩死人了,她真的不知道呀!
就在紅豆愈想愈心亂,用力搖頭之際,胸前突然一陣奇癢。
她原想或許是讓水邊的柳絲拂貼上,沒太在意的伸手去撥,卻只覺得指尖的觸感軟軟的,低頭一看,天哪!居然是只肥肥胖胖,不斷蠕動著的黑色大毛蟲!
向來最怕蟲類的阮紅豆無暇思索,像只誤上油鍋的蚱蜢,邊害怕的尖叫,邊跳高甩動,卻沒想到一個失去平衡,咚地一聲栽進了水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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