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她忽然驚覺屋子裡屬於他的東西好像愈來愈多。
她從來就沒答應過他可以留下來住,但客房好像變成是他專用的房間,他幾乎隔一、兩天就能找到借口賴著不走。
結果他每次來,都「遺落」一些東西在這裡,客房裡衣櫃內全是他的衣服,書桌上成排他帶來的書和雜誌,現在連客廳到處都看得到他的東西。
她怔怔望著。茶几上擺著他的眼鏡盒,皮夾,商業雜誌,和一堆他公事上的卷宗,他的筆記型電腦,紙、筆,水杯,發票。沙發上擱著他的外套,領帶,黑皮包——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留在這裡的時間愈來愈長,現在就連客廳都淪陷為他的工作場所!
「在看什麼?」他從廚房切了一盤水果出來,叉了一塊水梨遞給她,「吃水果。冰箱裡還有蛋塔、慕斯蛋糕。對了,布丁過期了,我清理掉了。」
她接過叉子,啃著水梨,行為無意識,目光還落在茶几上擺放得凌亂的東西。
萬薄荷一臉笑容,擱下水果盤,拉著她到身邊坐,水梨吃完,又餵她吃櫻桃、鳳梨。
林綠墨忽然像回了神,看了他一眼,他正剝了葡萄要餵她——
她閉著嘴巴,瞪著他。
「怎麼了?你一向愛吃葡萄的。」他狐疑地望著她忽然不吃。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記憶一點一點拉回去,時間一再一再往前推,從她的手不能動,從她還沒出院,從她恢復意識,開始能夠吃東西時……他每天都會削一盤水果,親自餵她吃。
而這個習慣,一直都被她理所當然的接受到現在——習慣會成為自然,習慣……真是可怕!
「不吃了。」她站起身,像是逃難般,匆匆離開客廳。
萬薄荷把葡萄塞進嘴裡,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最近她看著他,臉愈來愈紅,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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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終於發現了。原以為掌握得很好的生活和心,其實早不在她的控制之中。
在那天,他幽幽地說著他從車內把滿身是血的她拉出來,那段磨滅不掉的記憶帶給他多大的懼怕和痛苦後,她原本決絕地和他的一切做切割,從那一刻起就變得不忍。
所以,她退一步。
她想不談愛情,也可以繼續當朋友,便任由他在她的屋子裡來去。
她想她一心專注於找回過去的手藝,他看在眼裡,遲早會明白她真的無心戀愛。他是個聰明人,相信不久他自己能夠找到答案……
他是個聰明人,那是她變笨了嗎?
她,直到最近才驚覺,她上當了。他的感情,早在一年前就開始付出,一點一滴不著痕跡,潛移默化侵入她的生活,不知不覺在她的心裡產生地位,等到她發現,他——早已經佔滿她的生活,她的心!
房門,又在黑夜中開啟……
唉……她深長地歎了口氣。是她對他太無防備,還是他的深情終於戰勝了呢?
她翻過身來,望著他趨近床沿。
「你知道,我曾經跟你哥哥交往過嗎?」
「嗯。」他在床沿落坐,黑夜裡對望著她的眼。
現在想起來,她可能很早就落入他和師傅兩人聯手布下的天羅地網。從她住進他的住所……或者更早之前。
……只要你有辦法和我林大鬃攀親,我們就繼續合作!
……師傅剛才說的攀親是什麼意思?
……林師傅未婚不是嗎?
林師傅,原來是指她。攀親的意思,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師傅是很早就發現他的感情,才會把她和萬羅勒交往的事情告訴他吧。太過分了,不先知會她一聲,還和外人「合作無間」。
一隻手輕觸她的臉。她拉回思緒,瞅著他平靜的神色,「你不介意嗎?」
撫摸著她的手停頓,半晌反問她,「你心裡還有他嗎?」
「……有。」冷淡的聲音掩去促狹的報復。
他的手離開她的臉頰,一瞬間空氣彷彿降到冰點,他只是瞪著她,沒有開口。
看起來,他是很介意……她冷亮的眼睛直直對著他,絲毫不畏縮。
許久,萬薄荷扯眉了。
「隨便你!」一向溫和的脾氣似乎被惹火了。
他起身,扭頭就走!
原來,情人眼裡真的容不下一粒沙。
林綠墨緩緩閉上眼睛……
睡覺吧。
第十章
走了?
到處找不到他的身影,停在外面的車子已不見。
林綠墨望著煮了兩人的早餐,愣了好一會兒。
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離開。
她坐了下來,拿起碗筷,夾一塊菜脯蛋……最近筷子能夠拿穩些了,只是好難夾。
她緩緩放下碗筷。腦海裡片片段段儘是兩人生活的點點滴滴,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餵她吃飯,後來是幫她夾菜……
她望著右手,最近傷口少了,左手拿刀、拿鏟都比過去穩當……前一陣子柳芷芸帶了個女孩來,希望能夠教她做菜,她甚至列了一張名單,把芸姬十方附近有意跟她學廚藝的人都寫進去了,希望她開烹飪班,不過都被她拒絕。
如果沒有一隻手能夠好好運用,她拿什麼去教人?怎麼去示範正確的動作?她是這麼想的,不過如果只是那個女孩,現在的她,應該可以吧?
……他真的這麼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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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帝?你怎麼會在這裡?」
「薄荷哥,我幫師傅帶一些東西過來。」
「師傅?」
「嗯,我拜師了!從明天開始,師傅要教我做菜。」
「綠墨已經答應你了嗎?」
「對!薄荷哥,芸姊在等我吃午飯,我先回去了。」
「好。」
他走進屋裡,林綠墨聽見聲音從廚房傳出來,表情古怪地瞅著他。
「怎麼了?」他笑望一眼,手上提一堆東西全擱在茶几上分類。
「……你一大清早走的?」
「差不多,天還沒亮,我接到朋友的電話,因為一點事情我過去處理。那時你還在睡,所以我沒吵醒你。」他推了一下眼鏡,看她還是一臉呆滯,他靠近她,仔細瞅著她,「到底怎麼了?」
她望著他,才發現這一整個早上都在想他,心裡掛著他是不是生氣?會不會回來?是不是不理她了?滿腦袋想的都是一年多來他的溫柔呵護,他的體貼,他的笑容,他的陪伴……
而他,只是消失了一個早上而已!
「綠墨?」
她回神,閃爍的眼底有些濕熱,注視著他,淺淺一笑,「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她才說完,他整個人一怔,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好半晌才伸手碰觸她。輕顫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的眉,她的眼……
「再說一次。」他低啞的嗓音略帶顫抖。
她臉紅,說完了話才發現自己正在對他告白,突然有些不自在,降低了聲音,別開眼,「……要說幾次?就是這樣了。」
他瞇起了眼,雙手捧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眼,她的唇,「我可以吻你嗎?」
「不行。」她皺起眉頭,發現心跳得愈來愈快。
他揚起嘴角,俯身吻住了她!
「我愛你……」火熱的語言傾吐在她嘴裡,他溫柔低啞的嗓音如一股包圍她的春風,像糖蜜一樣的甜膩。
她不是說不行了嗎?剛剛才吃藥,嘴裡都還是苦味……他好像不在意,算了。
她閉上眼,緩緩抱住他。
一個吻,持續了好久、好久……
「……夠了。」直到林綠墨抗議。
他瞇眼瞅著她熱騰騰的臉,羞澀又不自在的神情,樣子非常迷人。一股慾望難忍……
「不夠。」低頭,又捕捉她的唇。
她抓著他的衣服,推卻的一雙手從遲疑,到投降,任憑他吻個夠……
好久。
「……夠了吧?」
「還不夠。」
他的嗓音愈來愈沙啞,愈來愈飢渴……
「……夠了哦。」她的聲音又羞又惱。
「不夠……永遠不夠。」他笑了起來,緊緊的把她給抱住,俯身又吻了她——
「萬薄荷……」
抗議,打從她說了她愛他起,就失效了。
他細細碎碎輕嚙她的唇,她的耳,「綠墨,我——」
叩、叩……門外,有人敲門。
「呃……很抱歉,打擾了,我們送東西過來……等很久了。」兩個穿著工作制服的年輕人,笑得一臉靦腆。
萬薄荷抬起頭來,眼裡迸出火光——瞥見「東西」,眼裡那團火才淡去,緊緊握住林綠墨的手,不許她逃開,對著送貨員說:「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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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吧?那我們先走了。謝謝惠顧,希望有機會再為您服務。」
林綠墨怔望著那幾乎佔了一面牆壁的畫。
客廳,空白了好一陣子的那面牆,現在鑲嵌了一幅油畫,畫裡是一大片的綠薄荷田……
他現在是怎麼了?在她家客廳牆壁鑲上這麼大一幅畫做什麼?
瞅著她一臉茫然的表情,他瞇起了眼,「比起我大哥送你的那一幅,你喜歡哪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