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不想去回憶車禍那一段,他知道,所以他不曾提過這件事。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原來深受車禍影響的不只是她而已,原來他所承受的恐懼和痛苦並不會比她少。
她眼眶迅速濕熱,想起他每個夜裡的探視,她以為他關心太過,結果他是必須這麼做才能安心入睡。
「綠墨,就算讓你感覺自己像個廢人,但是能夠把你留在身邊,感受你的體溫,聽你的聲音,已經是我最大的滿足。你說我自私也好,但我已經不能夠失去你。」他把她摟入懷裡,帶著疼惜憐愛的深情擁抱她。
原來她帶給他這麼深的傷口,這麼重的疼痛……林綠墨埋在他胸膛,輕顫著肩膀,緩緩攀住他頸項,抱住他。
萬薄荷整個人一怔,眼底綻放了一股難以置信的喜悅光芒,他卻動也不敢動,像是怕驚擾了一隻停靠在肩膀的喜鵲,深怕他一個動作,愛情的鳥兒就飛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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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只是感激他,安慰他而已,別無用意。腦袋清醒之後,她開始為一時的「意氣用事」付出代價。
「下雨了。天雨路滑,你忍心趕我回去嗎?」他心情相當好,俊顏上掩不住眉開眼笑,就連他戴的金框眼鏡看起來都像鍍了層金,多了道光芒。
外邊天黑了,雨下得很大,視線不佳,他又喜歡開快車,這時候趕他回去,她確實是不放心。但是——
「我很早就叫你回去。」他故意拖拖拉拉,拖到下雨,拖到天黑,拖到她不忍心,這不是存心氣惱她!
她表情冷冷,眼底生怒。他故意望著她,揚著喜笑問:「那你現在還要我回去嗎?」
「等雨停了你就走。」她扔下話,轉身進廚房。
「要煮飯了嗎?我來幫忙。」萬薄荷馬上跟過來,捲起袖子。
林綠墨立刻轉過身瞪住他!
他拉起她的右手晃了晃,「包成這樣,你一個人不好做事。」
「是你包得太誇張了,拆掉就行。」她撥掉他的手,順勢拆紗布。
他沒有阻止,只是溫溫冷冷地恐嚇道:「好啊,我想你拆下來這條紗布應該夠長捆你兩隻手,不然試試看好了。」
她冷冷睇他一眼,結解開了……他不可能真的敢把她的手綁起來,說說而已。
「我看,外加一個吻。」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瞅著她,嘴角依然帶著溫和笑容。
耍嘴皮!她攢眉,拆了一圈……他不敢的。
「這附近好像沒什麼人家,雨又這麼大,什麼聲音都能蓋過去。這一整個晚上時間很長,孤男寡女,特別是雙手又不能動時……你說會發生什麼事呢,綠墨?」他忽然伸手輕撥了她的發,傾身在她耳邊低語。
一股火熱氣息伴隨著曖昧的脅迫,他說得煞有介事!她雙耳燙紅,全身莫名地滾燙了起來,著惱地瞪住他!
他毫不閃躲的目光看起來相當認真,一點也沒開玩笑的意思。
她拆了兩圈的紗布,手緩緩停下。他看似說笑,其實心裡已燃起怒火,對她把逞強當作獨立,一再勉強自己的做法,他已經耐性用盡!
或許,因為他的個性太溫和了,她從來沒想過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甚至他真正發起脾氣來,可能比萬羅勒還恐怖。
她愣住,呆呆望著他比冰還冷的眼神,心莫名地縮了下……
萬薄荷無言地接手,幫她把紗布繫了回去,而她沒有抗議。
他打了結,嘴角才緩緩有了笑容,「先洗米嗎?別小看我,我好歹也是餐廳老闆。」
他輕擁著她,輕推她在一張長板凳上坐下來。
「現在餐廳老闆親自下廚,大廚只要指揮就夠了。」
林綠墨就坐在那,望著一個大男人的身影在廚房裡穿梭,不時轉過頭來問她,對著她笑。
而她,腦袋裡則不斷響起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讓她無法站起來,無法生氣,無法再責怪他過度干預她的生活——
我像個瘋子一樣瘋狂的大叫,我害怕自己會失去你……一直到現在,這段記憶就像長在腦袋裡的一顆毒瘤,無法拔除。而那種感覺就像有人徒手抓出我的心臟來掐碎意樣,震撼,扭曲,恐懼,痛苦。
這一夜,她終究讓他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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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在深夜裡停了。
一扇來不及鎖上的房門,從外邊被推開來,登時有一道光亮從外頭進來,拖長了一條人影。
她側躺在床上,蓋著一條薄被,背對著門,全身僵硬,瞪著牆壁逐漸放大的長影。
一年來,她已習慣也安心於他每夜的探視,現在她緊張什麼?
這一整個晚上時間很長,孤男寡女……你說會發生什麼事呢?
都怪他那麼認真地說了那些話,搞得她心情亂糟糟!
她瞪著牆壁,看見一道長影逐漸趨近——
一張促狹的笑臉倒掛在她眼前!
她冷冷瞪著他,所有的緊張全在這一刻驅散。他知道她還醒著!
「你走錯房了。」
「沒過來看看你,我睡不著。」漆黑夜裡,他歎息,在床沿坐了下來。
……所以,他連著兩天沒睡了嗎?她並沒有忽略他眼睛底下已經黑了一圈,只是她沒想到是因為她的關係。
她頓了一會兒,才翻身坐起來,「我開燈吧。」
「不用,你睡吧。我過一會兒就離開。」他輕輕推著她躺下,重新幫她蓋好被子。
她只好安靜的躺下來,在黑夜裡和他對望……
她幾乎能夠看見他溫柔而深情的凝視,心怦怦跳了起來。以往她都閉著眼睛,從來不知道他在每個深夜裡都用這種眼光凝望她。
她知道,他並不想給她壓力,但是車禍對他造成了陰影,讓他覺得自己必須守著她才能安心。
就像他說的,他已經盡量克制自己……而她相信他。
他無言地看著她好久、好久,幾乎讓她以為時間已經停擺時,他忽然開了口。
「綠墨,我可以吻你嗎?」
她以為是像過去每個夜晚那種輕觸臉頰的吻,所以她點點頭。
但是他俯身卻吻住她的唇——
她一怔,心口狂跳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抗議,他已經放開了她。
「你睡吧……晚安。」
她聽到他濃重的呼吸和喘息,聽到他硬是壓下自己的感情走出房間帶上門的聲音。
她望著天花板,嘴裡留著他的氣息,心還跳個不停……她喜歡他,真的沒有那麼深……為什麼心跳不停?
這一夜,換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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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沒有殘廢,她的右手只是不像過去靈活,只是提不起重物,只是寫起字來歪歪斜斜,一出力手就開始顫抖。
當她認清她的右手將永遠都不太管用的事實,她決定用她的左手讓一切重頭來過。
要從一個右撇子改為左撇子,甚至幾乎只有一手管用,真正下去做了,她才知道確實很不容易。
光是切菜、剁肉的角度就抓不準,殺魚更難,右手因此常常遭殃。一向拿鍋柄的左手還要學著拿鐵鏟,她常常被油噴濺,被湯汁燙著。
動作無法靈活,一切都得慢慢來,一頓飯她要做好久。不過她很慶幸起碼她沒傷了腦袋,過去的所知所學,憑生活經驗累積下來的知識,才是她最重要的寶庫。
她不會放棄廚師這份工作,不過既然老天爺要她暫時停下腳步,她想趁這一段時間,正好把過去研究的料理做一次總整理。
她的心思大部分放在工作上,日子依舊忙碌。
只是無法像過去一樣全心全意工作的原因,全在於他——萬薄荷。
「……今天又多了好幾道傷口。你這麼看不慣這只右手嗎?」
「雖然不太管用,還不至於看不慣。」她瞪著看,他又把她的手包得像肉粽。
「不知道我每次來都得替你處理傷口,你有什麼感想?」他忍不住揶揄道。
「雞婆。」她只淡淡扔了一句。
「我也不想。你的菜刀到底可不可以離你的右手遠一點?」
「你可不可以把嘴閉上?」每次來每次念!
萬薄荷長長歎了一口氣,看她這麼虐待自己的手,卻都疼在他心上,真不公平。
「……明天開始,你的手多一道傷痕,廚房就少一把刀。就這樣說定了。」他推了下眼鏡,臉上少了笑容。
她瞪著他,「明天開始,你不要再來了!」
他揚起嘴角,眼底卻不見笑意,「我不介意從現在開始就住下來。」
她從來就不愛逞口舌,幹嘛跟他抬槓起來?林綠墨扯起眉頭,瞥見他那雙冷冷的眼神,不再開口。
接下來幾天,她用刀就盡量小心了。只是動作更慢,心裡罵起萬薄荷的次數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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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逐漸炎熱,不知不覺她搬回家都一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