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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寄秋

  「別怕,薇兒,我不會讓你有事。」

  他……他叫她薇兒?和夢裡的男人一樣……

  其實陶於薇已經神智不清了,失血過多讓她越來越虛弱,眼前有些模糊,僅憑聲音聽出來者是誰。

  「你……受傷了嗎?」一滴、一滴、一滴……她很確定滴落地面的血滴不是她的,因為她痛得動不了,傷口貼地,那是用流的,而非滴滴答答……呵呵,她還有閒心說笑。

  「沒事,小傷。」葛瞻站得挺直,胸口上方被刺穿的血窟隆不停地冒出鮮紅的血,腥氣濃重。

  「可、可是我有事,我覺得我……快死了,人一身的血流盡了就、就活不了吧!」她的頭好暈,越來越看不清楚了,她才二十歲,還沒嫁人呢!真不甘心……

  「胡說,有我在,看誰敢要你的命。」他殺紅眼地將一名蒙面人攔腰一斬,又有更多的蒙面人從林子那端退回,一見又有一場廝殺,趕忙來相助,合力圍攻葛瞻。

  「你呀……不是神仙。」忽然間,她笑了,有點憨憨的傻笑,人在瀕死前總要找些趣事自娛。

  一回身,葛瞻抱起她往泉眼旁的大石一站,迅速地點住她幾處大穴止血,「撐住,薇兒,要聽話。」

  「咦!你的手法跟魏叔好像……」簡直如出一轍。

  因為我是魏叔教出來的!梆瞻在心裡感念這位如師如父的季家忠僕,「他怎麼沒跟著你?」

  「魏……魏叔他們照顧我十幾年,都老了,皇宮是吃人的地方,我不……不能帶他們進去受罪,所以進宮前我給了銀子、鋪子、莊子和田地,我一個也不帶,那裡埋葬了好多人的一生……」

  因此她要逃出來,逍遙天地間。

  陶於薇的身體慢慢變涼,唇色白如紙,她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原本痛著的傷口漸漸麻木,她覺得冷,直往溫暖的懷抱鑽,臉在上頭蹭了兩下。

  感覺得出葛瞻的身軀變得僵硬,他單手摟著懷中女子的手也摟得更緊,雙眼似獸地盯著每一道靠近的影子,那嗜血的光芒似要吞噬任一活物,不容在他的地盤張牙舞爪。

  蒙面人的人數漸少,絕大多數死在他劍下,不知是他們想殺的人已經得手,還是任務失敗被迫撤退,總之退往溫泉處的數人下手越見凶狠,多殺一人便多個活命的機會。

  遠處的護衛也趕來相助,只是步伐不穩,神情萎靡,身上有多處掛綵,應敵的反應較往日慢上許多,靈活度似乎受到拘束,缺乏過去蛇般的刁鑽和獸似的勇猛。

  所幸人多,五、六人對一人也很有絕對的優勢輾過去,戰到最後,滿地的蒙面人屍首,還能站著的蒙面人寥寥可數,一面倒的戰況令有備而來的他們意外。

  或者是知曉絕無生路而想奮力一搏,傷勢不輕的蒙面人未發一語的互使眼神,他們集中攻向送嫁行列的頭領,只要他一死,這些護衛便會群龍無首、自亂陣腳,他們便可趁亂逃脫。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許該感謝陶於薇天生的好運道,在危急之際出現了轉機——

  「啊!快、快接住我……我要掉下去了!啊——我不想死,救命——救——」

  一顆大石頭從天而降,伴隨著女子的慘叫聲及重物的落地聲,來不及避開的蒙面人被壓在巨石底下,血肉模糊,而石頭上面滾落一個驚魂未定的淺嫩黃身影,面色慘白,兩腿發軟的打顫,四肢無力的爬呀爬……

  「公主……」背主而逃,她會不會死?

  「原來是銀子呀!你又是功勞一件,不錯不錯,本公主賞你……」銀子也夠倒霉了,每一回心術不正卻幹不成壞事,反成了巧建奇功,她真不是能使壞的人呀!

  看到銀子的慘況,想笑的陶於薇不慎扯動肩上的傷口,她痛得眼前發黑,耳邊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意識一下子像被抽走,幽幽吐出一口氣後,全身虛軟的倒向葛瞻驚慌的臂膀中,不省人事。

  等到陶於薇再一次睜開眼時,屋裡很暗,點了盞不太明亮的油燈。從窗外的光線看來應該是入夜了,她暈了好幾個時辰?

  「……渴,水,金子,我要喝水……」

  目光矇矓間,一道人影走近,動作輕柔的扶著她未受傷的另一邊肩頭,小心的一小口一小口餵她喝溫熱的參湯。

  「這不是水,有點苦,裡頭有藥味,金子,你糊弄主子,我要罰你……」陶於薇想舉起手捏金子臉頰,這是她常做的捉弄方式,可是她卻發現自己虛弱得連手也無力舉高。

  「不許調皮了,安心養傷。」傷勢剛一穩定就不安分,她沒想過這一次若是、若是……他不敢想像。

  咦!這聲音、這聲音……不是金子!「怎麼是你?!」

  陶於薇怔忡地望著兩頰瘦削,滿面青髭的臉孔,一時間以為又在作夢了,只是夢中的男人年輕了些,他比較乾淨。

  「你傷得很重,連續發了三日高燒,不斷的囈語和盜汗,為免把大家的體力都拖垮了,所以決定輪流照料。」他沒說的是這些時日全是他一手打理,不許任何人接近。

  那種失去她的惶恐他再也承受不住,眼看著她血淋淋地倒在懷中,氣息微弱,他竟束手無策,胸口像被硬生生撕開般劇痛,流出的不是他的血而是她的血。

  那一刻,他有多痛恨自己,明知道她有危險還放任她的任性,自負地認為做了萬全準備,絕對萬無一失,附近幾座山頭的土匪都被他剿得一乾二淨,不可能留有後患。

  可是他被打臉了,一著錯,全盤錯,他沒料到還有意想不到的一批人馬暗中潛伏著,在最防備鬆散之際狠招盡現。

  身上猶帶血腥味的葛瞻殺氣外露,他的指節上有重擊某物留下的猙獰血痕,至今他體內的驚懼尚未平復,胸口漲滿的怒氣和害怕無處宣洩,他差一點又要飽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對他……很重要。

  重如性命。

  「你能幫我叫金子來嗎?我不舒服……」跟個一身邋遢的男人同處一室,就算她不當名節是一回事也會彆扭。

  「哪裡不舒服?」葛瞻心焦的往她身側一坐,長臂一伸抱住嬌軟身軀,絲毫不見男女大防。

  身子一僵,她笑得有點虛。「不、不是傷口疼,是……呃!我想淨身,渾身黏糊糊的……」

  怎……怎麼回事?她心口咚地一跳,好像有什麼小兔子跳進心窩,他的貼近讓她好不自在,感覺心很慌。

  陶於薇試著平靜心底的躁動,那種從未有過的心慌意亂令她十分慌張,她想是因為夢的影響,才將夢中女子的心思投注在這個長相一樣的男子身上,沒事的,不要慌。

  可是她忘不了昂然而立的結實背影,以身相護的力拚惡徒,他流出的每一滴血是那麼刺目,還有他叫人留戀的溫暖懷抱。

  她想,在那一刻死去也是無撼的吧!因為她感受到被保護的幸福感,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兩心牽絆,情意纏綿。

  「不行。」他厲喝。

  身子一縮,回過神的她面露委屈。「可是很難受……」

  「你的傷口才癒合,一動又會扯開傷處流血,再忍忍,乖,等結痂了再好好洗一回。」察覺聲音過厲,葛瞻放軟了聲,縱容又心疼的輕揉柔順黑髮,眼中繾綣眷戀。

  經此一事,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前一世被他忽略的濃烈愛意湧上,令他既惶恐又不安,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明明想遠離好保她一世安樂,卻是牽絲攀籐的放不開。還有陶於燕、趙家軍、他想一刀刺向心窩的葛鞅,以及該千刀萬剮的南越皇貴妃商蘭娣,曾是大皇子妃的她雖受寵卻無法封後,百姓們不會允許,她是否後悔當年的一時走偏?

  「不要說我乖,當我是你養的寵貓,我覺得自己在發臭,渾身腐敗血腥味,我一定要洗淨全身,我受不了這股臭味。」像泡在酸菜缸裡,一身酸死人的腐臭味。

  「不許胡鬧,一切以你的身體為重,別以為吵鬧有糖吃,你不照顧好自己怎麼對得起一心為你設想的蕙……蕙妃。」他差點脫口而出喊蕙姨,所幸及時打住,未引人疑心。

  一提到已逝的娘親,陶於薇的神情多了幾分低落,「我想娘,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全身髒兮兮。」

  「你……」這只連受了傷都要往野地鑽的小狐狸!一聲輕喟從抿緊的唇瓣逸出,給人很無奈的感覺。

  「哪個女孩子不想弄得乾乾淨淨,人家差一點就沒命了,死囚都有上路前的一頓飽餐,我不過擦擦身也不行,日後見了我母妃,她準會豎起好看的柳眉啐一句,『臭丫頭。』」陶於薇好不可憐的低下頭,語氣中微帶哽咽的泣音。

  因為太瞭解她了,明知道她是裝的,葛瞻的心窩還是像揉碎了般,心生不忍。「別鬧了好嗎?

  薇兒,我保證只要大夫一同意你淨身,我一定讓你痛痛快快地洗個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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