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德貴妃娘娘不喜歡薇兒對不對,認為父皇只疼薇兒不疼二皇姊。」她討厭笑得很假的德貴妃娘娘。
小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比大人還看得清人心的好壞,她的直言不諱讓身為娘親的季明蕙感慨萬千——看來宮中無孩童,一出生個個是人精。
德貴妃是怕同樣受寵的她爭奪後位,才出狠手打趴她,她在心裡苦笑,「薇兒,別頑皮了,來,讓娘牽著你走,咱們天黑前就得離開京城,不然天色一暗就出不了城,趕不上舅舅他們。」
其實早就趕不上了,聖旨一下,獲罪的季府已遣散大半僕從,僅留少數可靠的下人和皇上允許保留的財物,隔日便輕車簡從的搬出御賜府邸,連夜回到祖籍地安家。
不知情的季明蕙並無投靠娘家之意,她只想離皇宮越遠越好,徹底遠離德貴妃的勢力,不讓德貴妃再將毒手伸向她和女兒,今非昔比,她們已無力對抗官宦世家。
為今之計只有盡快離開京城,她不相信善妒的德貴妃能容她繼續活在世間,為免皇上顧念舊情召自己回宮,毀了她的計劃,德貴妃必定痛下殺手。
吃過一次虧,學會一次教訓,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會忍氣吞聲,或者乾脆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多了心愛的女兒,為母則強,她無法悶不吭聲的任人宰割,她要為年幼的女兒活下去,直到女兒能獨當一面,不再需要她為止。
「娘,薇兒肚子扁扁,餓。」陶於薇伸出手讓母親牽著,嫩白的小臉蛋像發皺的包子。
聽到小肚子發出咕嚕咕嚕聲響,身無分文的季明蕙一陣不捨,差點哭出聲。「薇兒忍一下,等到了城外娘再找東西給你吃。」
趕盡殺絕的德貴妃太過心狠了,除了母女倆這一身衣物外,竟不讓她們留一件值錢物品,就連髮釵、首飾都全給搜走了,更別提她的私人銀票和裝銀子的銅匣。
說是淨身出宮一點也不為過,陶於薇和季明蕙僅頭上一、兩根不起眼的銀簪,還是千求萬求說是簪發用才留下來,真要賣也賣不了多少錢,而且上有皇宮標記,賣不得,除非熔了成銀塊,還能應應急。
「娘,薇兒想吃燒鵝腿,薇兒聞到燒鵝腿的香味,好香好香……」小孩子禁不起餓,一餓就頭暈了。
聞言,季明蕙面露愁容,「薇兒乖,等娘賺了錢再給你買燒鵝腿,我們先出城,娘不會餓著薇兒。」
「好。」可是她好餓好冷,父皇為什麼還不喚人送膳來,真想餓壞她的小肚皮嗎?
陶於薇還感受不到半絲離別的惆悵,她只覺得父皇很壞,跟老是瞪她的德貴妃一樣壞,越走越慢的她很生氣,不時頻頻回頭張望,粉嫩細緻的小拳頭也越握越緊,小嘴高高噘起。
她以為父皇會騎著進貢的大馬來追她和母妃,但是一直到走出城門,冷颼颼的寒風吹來,令她直打哆嗦,這才驀然驚覺她的父皇不會來了,父皇真的不要她們了……
陡地,一匹要入城的黃棕色馬兒不知被什麼驚著了,前蹄一揚,嘶嘶叫著衝向獨行的母女倆,騎在馬上的馬主扯緊韁繩也止不住勢,眼看著兩副纖弱的身軀就要葬送馬蹄下,眾人驚呼出聲,可呆立住的季明蕙根本來不及閃避……
「咯咯……馬馬,乖喔!」
忽然間,棉花糖似的軟軟笑聲輕洩而出,抓狂的馬匹在童稚的輕笑聲中竟然出人意料的安靜下來,揚高的蹄子落在陶於薇身側,濕潤的馬鼻親暱地在伸出的小手上磨蹭。
這情景叫人不敢相信,路人紛紛揉眼睛,都以為眼花了,天底下哪有那麼幸運的事,準是踩成肉餅了。
但是眼見為實,容貌秀雅的小女孩不但沒被馬兒踩扁,反而和它打成一片,咯咯咯的嬉鬧,小手直摸著馬鼻子。
「馬馬很乖……」
驚魂未定的馬主嚇出一身冷汗,餘悸猶存的拍著胸口。「小泵娘膽兒真大,大叔的馬兒差一點踩到你。」
「薇兒不怕,薇兒膽子大。」她仰頭笑得一派天真,有如雪地裡的小仙子,純白無垢,清麗似梅。
「是呀!膽子大,可大叔幾乎嚇破膽了。」好在沒事,不然他上哪兒生一個這麼可人的小人兒賠給人家。「呃!你在嗅什麼,大叔趕了一上午的路全是難聞的汗臭味。」
「薇兒餓,要吃燒鵝腿。」她兩眼發亮的盯著掛在馬身左側的皮囊,翕動的鼻子像可愛的花栗鼠動呀動地。
滿臉鬍子的大漢一怔,隨即大笑,「好你個狗鼻子,連我家婆娘燒了一隻大肥鵝你也聞得出來,來,喜歡就拿去,當是大叔的補償,讓你白白受了一場驚嚇。」
「嗯!謝謝大叔。」有燒鵝腿可吃了。
趕著進城的大漢未多作停留,解下用皮囊包住,猶帶餘溫的燒鵝腿給不及半條馬腿高的小泵娘,再度揚鞭,揚長而去。
第1章(2)
「娘,有燒鵝腿。」陶於薇瞇起眼笑著獻寶。
「你這孩子真是……」回過神的季明蕙哭笑不得,又驚又怕的摟緊剛一起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的女兒。
「娘,吃燒鵝腿,薇兒要吃很多很多的肉肉,快點長大,賺很多很多的錢孝順娘。」不過她要先吃飽才行。
看她笑嘻嘻的小臉,心中一暖的季明蕙失笑,撫了撫女兒玉般的嫩顏。「瞧你喜得見牙不見眼,不就是燒鵝腿,以往你在宮中要多少有多少,不愁吃喝只愁積了食……」話語忽地一滯,明媚雙眸多了一抹苦澀。
「娘,以後薇兒養你,我們會有很多的燒鵝腿吃。」她神氣地仰起下顎,好似金山銀山盡在她手中。
「薇兒……」她才五歲,聰慧得叫人心疼。
「七小姐,小的魏仲陽來接您了。」
不遠處,一輛半舊的拉貨馬車緩緩駛近,駕車之人對著母女倆喊道。
馬車走得很慢,尚未停妥前,一道翠綠色身影迫不及待地從馬車上跳下。「小姐、小姐,翠蘭來服侍您了。」
看著打小和她一起長大,在她入宮前配了府中護院的舊日丫鬟,驚愕的季明蕙雙眸迅速蓄滿眼淚,既歡喜又心酸,千言萬語梗在喉間說不出口,只是淚流不止。
「你、你們夫妻怎麼來了……」
「奴婢怎能不來伺候小姐,小姐這是要和奴婢生分了嗎?」滿臉淚的翠蘭跪在地上,同樣泣不成聲。她和丈夫是自願留下來接季明蕙的。
「大哥、二哥他們……」她有說不出的抱歉,她與德貴妃的鬥爭竟斷送了季府男兒大好前程。
「小姐別把責任往身上擔,大爺、二爺說了與您無關,朋黨之爭難免會中箭落馬,目前今上尚無子嗣,德貴妃一派汲汲於拉黨結派,謀求後位,他們陳家早就想除掉咱們季家了,只是苦無機會,這次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
「爹娘的情形呢?」
「老爺因此事老毛病犯了,身體有些不妥,可有夫人的細心照顧,應該很快就會好起來,小姐不用煩心。」翠蘭取出有些破舊的狐狸皮披肩為季明蕙披上,一如往常的服侍周全。
「都是因為我……」她太不孝了,不能為爹娘分憂解勞,反令其晚年奔波,落難市井間。
「七小姐,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是趕緊上車吧!盼能在日落前找個妥當的落腳處。」魏仲陽催促著,他擔心德貴妃會有後手。
「娘,快看,薇兒撿到金子了!」陶於薇興高采烈的叫喊聲打斷了大人們的重逢敘舊。
幾雙眼睛聞聲望去,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見她嘴兒開開,露出八顆小米牙笑得好不熱切,白嫩嫩的小手心捧著重約十兩黃金打造的長生鎖。
翠蘭張目結舌,看來短時間內不用發愁無銀子可用了,足夠買座二進院子外,還有餘額買幾個下人做事,一年半載不致餓死。
只是小小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點……
五年後。
「小姐、小姐,您走慢點,奴、奴婢跟不上您,您悠著點、悠著點,奴婢怕有人衝撞了您……」
一名穿著石榴紅壓花裙的丫鬟畫竹跑得香汗直流、氣喘吁吁,額頭豆大的汗珠都足以擰濕一條帕子了。
陶於薇忍不住埋怨,「你慢慢吞吞地幹什麼,銀子會長腳的你知不知道,要是走慢點就會跑到別人的銀袋裡,你想讓小姐我和白花花的銀子擦身而過?」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和銀子結仇。
「小……呼……小姐,咱們的鋪子又不會跑,您何必急……急於一時,夫人說咱們的鋪子不賺錢,全青銅縣的鋪子也別開張了,乾脆關門大吉……」她順著小姐的心意說起好聽話,只求眼前磨人的小祖宗別再折騰。
「說得好,咱們的鋪子不賺錢,其他人早關門了,我們陶記米行、陶記雜貨鋪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商舖,日後要開遍旭川國各地,處處有我陶記的招牌。」若論賺錢的本事,誰能跟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