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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光是砸了一件他們就賠不起,賣身當奴工人家也不要,極精美的物件非銀兩可估算,只做極少量,通常是單獨一件鑄造,或是一對,沒有第三件了,其價值在於罕見。可是它們為什麼會出現在天馬碼頭,而且有四、五艘商船那麼多,其數量也非常驚人。

  「城主,那些是旭川國三公主的嫁妝。」其中的一部分,但也夠誘惑人心了,尋常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

  開口說話的人叫陸信庭,年約三十,是天耀城的軍師及幕僚之首,他對旭川國三公主到底有多富有非常感興趣。

  以她的才智謀略實在很難理解城主的做法,在昌平帝主動提出聯姻一事時,城主就該爽快的應允,娶個會賺錢的妻子好過於敗家的婆娘,三公主的身家絕對比他們所知的還要多上數倍,甚至是數十倍,用來建國、招兵買馬都成,他們要拿下南越國皇帝葛鞅輕而易舉。

  至於長公主身後的趙家軍雖然驍勇善戰,年輕一輩在戰場上的表現也毫不遜色,有將門之風,可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難保趙家軍出兵相助時順手滅了南越。

  身為前南越大皇子的城主只是想拿回原有的地位,洗刷叛黨的罪名,另建新城也是迫於無奈,曾是三皇子的葛鞅奪位的行徑太過卑劣,弒父逐兄才得到今日萬萬人之上的尊榮。

  「叫我頭領,不要再錯了。」他們的身份還不能暴露,尤其他是天耀城銀月城主這件事,咬死都要守密。

  因為退了旭川國三公主這門親事,卻又馬上向昌平帝求娶長公主為妻,這讓丟了面子的三公主甚為不快,雖然她表面看起來不在意,但丟了明珠撿石礫,叫人如何不痛恨。

  其實以陶於薇財女的行事作風,其實她更恨銀月城主和她搶生意,亂世間什麼最好賺——戰馬、武器、糧食。

  偏偏她只有糧食掌控在手中,而天耀城不缺糧,至於馬匹和刀劍她根本沾不到邊,被人完全壟斷了,她有市無行,買不到她想要的壯馬和鐵器,沒買就沒賣,虧大了。一向撞大運的她就栽在這兩樣上頭,叫她能不忿然嗎?

  而總是搶先一步的銀月便是她心頭大敵,他讓她少賺了不少銀子,她痛心地一看到滿月就要詛咒。

  即使葛瞻以銀月城主名義送上黃金打造的狐狸面具及金雕頭面,她還是不滿意地索要對她而言過大的鷹形面具。

  其實她不是要戴,而是對黃金製品著迷,太過中意而非要不可,既然被她看中了,不肯識相點雙手奉上,那就是她的敵人,新仇舊恨一併算上,她不怕仇人多,就怕人家沒本事跟她結仇。

  摘下面具,以真實面目與陶於薇相處的葛瞻心有惶意,以他重生前對她心性的瞭解,她這輩子只有兩件事不能諒解,一是背叛,二是欺騙,而他犯了第二條。

  「是的,城……頭領,屬下不會再犯糊塗了。」陸信庭遲疑地頓了一下,再次為另一艘船上搬下來的三公主嫁妝感到震撼,「三公主到底想做什麼,這些是皇室添購的對象,就算是一品、二品的官員家中也用不得,她……」

  以她無財不賺的財女性格,轉賣有八成可能性,但她是聰明人,不會一次「賣斷」與皇家的情分,除非旭川國的皇帝不是陶鎮武,她的父皇被四皇子取代了,陶家天下成了陳皇后一族。

  「你不妨問問她。」他也很想知道。

  「問她?」他夠格嗎?陸信庭苦笑。

  當然要問當事者,有疑不問只會成為惑。

  看著笑眼瞇瞇的陶於薇,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得見她的心情有多愉快,那臉上的春風不要錢的往外灑,讓每個走過她身邊的人都感受得到百花盛放的美景。

  「主子,第一千三百七十二件。」拿著一本冊子的金子一筆一筆的記錄,填上形式、花紋、色彩、大小、種類,再在每一行的下面標示大約的行情,市價總值多少。

  小太監小寶非常勤快的磨墨、添水又洗筆地幫主子分憂解勞,不時還能一心兩用,跑跑腿端茶遞果子。倒是銀子一臉有氣無力的扇著風,那滿是不甘的眼睛瞥來瞥去的,不知道想使什麼心眼了。

  「完了嗎?」昏昏欲睡的陶於薇喝著茶解乏,半倚在金絲楠木太師椅是有些硌骨,她更想念她那張黃花梨束腰三彎腳矮榻,鋪上一層厚厚的被褥,三、兩靠枕,躺起來才舒坦。

  人來人往的碼頭邊,就見一處奇景,用上好的軟煙羅搭起的棚子,四面垂落可見光的蟬翼紗,一面挽起用金雀勾固定,幾列護衛圍成閒人莫近的圓弧,隱約可見紗帳內女子的曼妙身影,以及那一張坐上三個人也不擠的其大太師椅。

  「和嫁妝單子一比對,尚缺兩百二十一件。」不知是還沒搬完,或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

  面色清冷的金子像朵破雪而出的白梅,傲然而立枝頭上,不與雪爭輝卻勝梅三分靈氣,薄粉未施妝更媚,倒插花枝態更濃,娉婷一身更顯梅的傲骨,清雅高潔,不污顏色。

  「讓他們動作快一點,別拖拖拉拉,本公主等著賺銀子。」誰跟她的銀子過不去就是跟她有仇。

  「你要拿你的嫁妝賺銀子?」她、真、敢。

  葛瞻低沉的嗓音從棚子外傳來,他不請自來的掀開半張未拉起的紗,一入內,高大身形將外頭的光給擋住了,棚子裡忽地一暗,形成明暗兩道光影相互交錯,影影綽綽。

  「怎麼,替你家大王抱不平?」陶於薇眉尾一挑,不知怎麼了,今天忽然看他特不順眼。他剛走進來的身影以及低沉的聲音特像一個人,只差少了一副面具,讓她的好心情瞬間變差。

  「你的嫁妝你想怎麼用是你的私事,旁人管不著。」他不會覬覦,只心疼她這些年的費心經營。

  「這話說得中聽,我聽得順耳。」她的銀子也賺得很辛苦,憑什麼誰瞧上眼就來分一份。

  陶於薇想到出宮嫁人的前一日,沒腦又愚蠢的陶於燕居然堂而皇之的帶了七、八十名她宮裡的宮女、嬤嬤、太監們,打著看她收好嫁妝沒的名義,實則想強搬橫奪,佔為己為。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先讓孔方買百兒八十個死士來撐場面,潛伏在暗處的他們出手了,沒把人打死,頂多打得哭爹喊娘,折只胳臂斷條腿,連滾帶爬落荒而逃。

  陶於燕是很想向父皇告狀,告陶於薇縱人行兇,可是那張撓花的臉實在見不得人,哭了一晚上把兩眼哭腫了,更沒臉出來嚇人了,氣到肝疼心痛地砸了一屋子花瓶杯盞。

  「不過我著實納悶,印上皇家標誌的御用珍品你要賣給誰,誰又敢買,這不是一件、兩件,而是一批,沒人有這樣的大手筆傾城購買。」他懷疑有價無市,沒人敢冒險。

  一聽他的「外行話」,陶於薇神采飛揚的掩嘴輕笑。「北辰是沒文化又愛賣弄風雅的國家,他們的王孫貴族、世家子弟多浮誇,而且特愛擺闊現寶,錢多臉皮厚,砸起大錢毫不眨眼,幾百兩小錢向來不看在眼裡。」

  「你說北辰國沒文化?!」那可是文人雅士彙集,讀書風氣盛,書院中人手一捲,孜孜不倦讀書聲之地。

  「今日春光無限好,哥帶阿妹上大街,遠遠望來一朵大紅花,原來是阿婆頭上海棠花。嘖!

  這是詩嗎?還是北辰大詩人莫遠的詩句,他好意思流傳出來,我都替他難為情。」妖孽起,亡國近,隔江但見烽火熾。

  「咳咳!那是他喝醉了,和小妾調笑時不慎流出的歪詩,他至今深深悔恨中。」一失足誤終生。聽了她的歪理哭笑不得的葛瞻差點笑出聲,他以咳聲掩住喉間騷動的笑聲,說出他的聽聞。

  「可你不能否認我將這批旭川國宮中的玉器、字畫、各式花瓶賣到北辰國,我口中的那些金主肯定會瘋搶,而且供不應求。」愛炫耀的人是不會落於人後,你有,他有,我沒有,那不是掉漆了,趕緊去搶,抱個玉做的痰盂也是宮裡的。

  「你不怕你父皇怪罪?」她說的他無法反駁,北辰人確實偏好字畫、玉器、青衣薄胎瓷瓶,愛不釋手地當成傳家寶,哪裡有人透了風就往哪裡擠,無論如何也要買上一、兩件。

  她笑得張揚,一抬手讓心不甘、情不願的銀子停止搖扇,「我父皇非常寵我,從我的嫁妝可見一斑,歷朝來沒有哪個公主比我更風光了,父皇說過了,給了我就是我的,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他一概不管,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便宜了別人。」

  不然怎會有「奉旨走私」一說,連私鹽、私貨都睜一眼、閉一眼地由她去鼓搗,運往各國販賣,他還私下傳旨要地方官員顧著他的三公主,別硌著、傷著了,派兵替她把風。

  其實父皇是心很軟又疼孩子的好父親,他只是沒什麼野心,做不來千古明君,只能守成,若在平民百姓家他真的很好很好了,可是為帝的機敏和智謀他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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