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醒不過來呢!」她實在胡來,瞻前不顧後。
陶於薇心虛的乾笑,「那時沒想那麼多嘛!一腔熱血衝到喉嚨口了,只想著怎麼讓他畏懼看到我就繞道而行,再也不敢在我背後耍手段。」
「你喔!若是沒有我在身邊盯著,看你闖多少禍——」他伸出的手忽被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鉗制,落不到想揉的發上,手腕間傳來的疼痛讓他不動聲色地朝出手者一睇。
「她是我族的王妃,請謹守本分。」看到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暱樣,第一次飽受遭人忽略的葛瞻胸口堵得慌,他告訴自己別去插手,離他倆越遠越好,可莫名的,身體像有自己的意識,往前跨了幾步,擋住孔方想揉發的手,他居然鬆了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他幾時變得這麼浮躁,眼前的兩人在前一世是他最親近的摯友和親人,他們助他良多,讓他從自惡自厭的深淵爬出來,說是恩人一點也不為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深厚也是他早就知曉的,他常笑她愛上孔方比愛上他有福,仁人君子的孔方才是良緣。
只是他此時在慌什麼,一見兩人舉止親密,無須多言就能心意相通,慌亂的內心催促他必須做些什麼。
是他自己放棄的,再一次重生他回到二十一歲那一年,他正慘遭兄弟和妻子的連手背叛,本該失意喪志的他未走向原來的路,他用前世所學的武功和兵法救出幾日後會身首分家的白文昭,兩人召集舊部將殺出重圍,叛逃出京。
幾年後,他們建立了以堅固、難攻聞名的天耀城,並開始向各國販賣戰馬、武器,發戰爭財累積財富,將天耀城聲望推到高處,令每一國的上位者不敢輕忽其實力。
「你說得對,是我造次了,老當她是昔日愛胡鬧的小泵娘。」她,到了嫁人的年紀。孔方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嘴角溢笑,他看著陶於薇的眼神很溫柔,柔得讓人感到一陣鼻酸。
「以後別再犯了。」葛瞻的聲音有些冷硬,似想道歉又扯不下臉,略帶低啞。
其實他的異狀全落在不遠處的一群屬下眼中,他們對他的情緒外露顯得十分意外,同時也不明白他為何一碰到那位三公主便變了一個人似的,對她的一舉一動特別關注。
光是調派青衣衛護嫁便不像他會做的事,雖然他一樣冷著臉不許人靠得太近,可是仍有稍稍的改變,像是偶爾會走神,沒來由的發怔,莫名地歎息……
「葛頭領,時候不早了,車隊該行進了。」一名面白無鬚的男子走了過來,兩眼不住地往陶於薇飄。
「我知道了。」葛瞻一頷首,表示明白他未竟之意。「公主,日頭不等人,請你配合。」
「我不去落葉城。」她很驕傲的一揚首。
「那你想去哪裡?」一看她有點小頑皮的神采,悄然而生的笑意在心口溢開,適才的胸滯一掃而空。
「天馬碼頭。」
「天馬碼頭?」隱約的,他有不太妙的預感。
「沒錯,本公主就是要去天馬碼頭,你只能順從,不能反對。」還沒成親,她已先擺起王妃的架子。
「你要去做什麼?」難道她想走水路,迫不及待想到水月族?葛瞻的心情又不快了,渾身森冷。
所有人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冷冽寒意,唯有大事精明如鬼、小事迷糊似豬的陶於薇不受影響,她笑顏如花的比向前方,雙臂一張劃了個大圓,然後很好心的說:「到了就知道。」
瞧她神秘兮兮地,那副得意樣真是欠打,不過人美的好處就是不論做什麼都美得像幅畫,她低眉淺笑,模樣嬌媚,黑玉美眸一睞,葛瞻帶來的人之中有一半酥了骨。
天馬碼頭距他們所處的位置約一日一夜路程,離落葉城不遠,趕個半日馬車就到了,其實也不算繞遠路,比較像東家、西家、南家排成一直線,東家離西家近,東家先繞過西家到南家捉了把蘑菇,再回西家拎只老母雞,就地熬煮「小雞燉蘑菇湯」。
一行人三公主最大,加上為首的葛瞻沒意見,為了遷就她「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整隊到了三叉路口時朝左走,向著天馬碼頭而行,浩大的馬蹄聲踏出飛揚的塵土。
想當然耳,他們錯過宿頭,夜宿在一處視野遼闊的小林子,林子不大,除了田鼠和野兔外,沒什麼大型的野獸,就算想藏個人也藏不住,一目瞭然。
一群訓練有素的男人像軍隊士兵埋鍋造灶,進退有度,不疾不徐,井然有序的分工合作,很快的升起炊煙,鍋裡飄起飯菜香,陶於薇幾人先行用膳。
陶於薇好生的被伺候著,有飯吃哪管哪裡有不對勁,在金子、銀子的服侍下埋頭苦吃,只是覺得上千人吃飯未免太安靜,簡直靜得離譜,她略微瞟了眾人幾眼不作聲。
不過心細的孔方卻是看出耐人尋味的異樣,若說這些人是水月族族人他是有幾分不信,太自律守禮了,可是又絲毫看不出惡意,對方確實有心護送他們到水月族完成婚禮,他也就裝傻一回,靜觀其變。
「不許偏食。」
剛挑掉的菜餚又回到碗裡,瞪著油花花的肥肉,陶於薇恨起多事的男人,「葛大哥,我胃不好,吃不得油膩。」她刻意撒嬌道。
那一聲軟綿綿的「葛大哥」,葛瞻彷彿又回到了舊時光,差點心一軟退讓。「吃,你太瘦了。」
「可我也不是豬,用不著餵我喝油。」她又把肥豬肉挑開,嫌惡得很,看也不看一眼。
「多吃肉壯身子,你還想長高不是嗎?」他用她最在意的事刺激她,激勵她多進食、養氣補神。
即使是在「行軍中」,葛瞻特意為她安排的伙食並不差,鮮魚、肉食、雞湯,以新鮮美味為主,配上幾道涼菜和炒葉蔬,吃來不生膩又健胃,氣血紅潤。
經歷過她慘死土匪刀下,他重生後這一回特別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前一世來不及對她好,這次要補齊,他知道不只是愧疚,還有濃濃的歉意,他欠她的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不曉得還不還得了。
他的很多行徑在手下看來都相當不可思議,但他已不想再多做顧慮,再不做就真的要徹底失去了,他只盼著自己能護住她,給她不一樣的人生。
「我吃很多了還是不長個頭,你以為嘲笑我會激發我的鬥志嗎?」她是二十歲,不是十歲,過了好騙的年紀。
第6章(2)
看著丟到碗中的肥肉,葛瞻做了件令人嚇掉魂兒的事,他用自個兒的筷子將瘦肉和肥肉的部分分開,神色自若地吃掉肥的那一塊,把瘦肉留給她,還好聲好氣的輕哄,「可以了吧?」
陶於薇看了一眼,心裡有些不自在。「你是撞到頭了,還是被驢子踢過?平白對我好讓我很驚嚇。」
「驚嚇?」對於她的用語,他僅回以狐疑眼神。
她重重一點頭表示非常驚嚇,「對了,你們水月族的護衛太多了,能不能撤掉一些,留個百來名就好。」前呼後擁的出行太招搖,看了很煩。
「不行。」一下子少了近九百名護衛,她安危堪慮。
「咱們商量一下嘛!也不是要他們全部消失,先撥個五百名到隔日要投宿的地方勘察,把一切安排得舒適我們再入住,好過一大群人一擁而進,造成百姓的不便。」
他們的人數真的太多了,一般的客棧住不下這麼多人,換成驛站也不一定容納得了,反而還要動手整理,一忙又忙到半夜,睡不到兩、三個時辰又得趕早起身。
「我考慮考慮。」她的提議不是不可行,先一步做好萬全準備,將可疑人物排除掉,以護周全。
「也不要太顯眼,幾個人單獨走不會引人注目,我們又不是去打仗,跟著百千個壯漢幹什麼,反而讓人眼熱盯上了,當我們是肥羊宰。」他們的目標太顯著了。
陶於薇單純地想擺脫身後一票的粽子,沒想到誤打誤撞說出重點,土匪專門打劫富人,葛瞻重生前,陶於薇便是因為惹眼的嫁妝引來道上多方人馬的關注,被其中一支悍匪劫殺在途中,同行的送嫁行列無一生還。
若是這一次不炫富呢?是不是能逃過一劫。
葛瞻因她的話細細琢磨,他努力地想起她在前一世是遭到哪一路土匪殺害,為防患未然,他將那賊窩先剿了。
「這、這是什麼——」
看到一箱箱從足以載滿百八十人商船上搬下來的大小箱籠,大家完全傻眼地說不出話,一雙雙銅鈴似的眼睛瞠得又大又圓,只差沒掉一地的黑珠子。
太驚悚,太驚悚了,簡直是刨人心窩的悚然。
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大箱籠、小箱籠,那些皇家才能用的龍鳳吉祥花紋,連繫緊箱籠的錦繩都有內務府捺上的章印,藏青帶紅、喜氣撩人。
在場的人有一半都清楚得很,幾天以前他們才手把手的把這些貴氣十足的箱籠搬上三公主自家的船隊,華貴得叫人閃花眼的箱籠裝得可全是價值連城的極品,件件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