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後,陶傾嵐便拉著他走進美人窩。
「你說這間雅閣裡頭的東西,全是你的收藏?」抬頭望著以率性筆法寫著「美人窩」三字的藏物閣,喬梓韌問道。
陶傾嵐掩不住滿臉興奮,眼睛瞇成兩道彎兒,心無城府地衝著他笑。「是呀!我領你來瞧瞧,讓你早些熟悉、熟悉環境,日後你要查備也方便些。」
他挑起濃眉,黑眸中閃過詫異。「查備?」
她點了點頭:「這些年我拾到不少古玩,之前管理美人窩的吳師傅還幫這兒做了規畫,好讓來買古物的人可以盡情瀏覽,買到他們想買的古物。」
瞧她說得這般專業,喬梓韌還真有些好奇這天真的陶傾嵐,到底能收藏多少「寶貝」。
「可惜吳師傅年紀大了,沒法幫我處理大型寶物。」
「大型寶物?」
頓時,喬梓韌剛毅的俊臉黑了三分,他無法想像她與小丫鬟是怎麼把東西扛回「美人窩」的。
陶傾嵐一打開上了鎖的門,回過身便把鑰匙遞給他。「喏,以後這副鑰匙就歸你保管。」
柔嫩的小手扣握住他的厚掌,眼神卻慎重無比。
「歸我保管?」幽眸落在彼此差距極大的手上,喬梓韌不解地挑高眉,訝異她對他的信任。
將鑰匙交給他後,她抽回手,眸子裡掠過一絲迷惑與……小小的詫異。
楞柱的手好暖、好熱……思及此,陶傾嵐陡地感到臉上浮上一抹紅暈。
她不懂,怎麼心頭會無端冒出亂七八糟的感覺?她的臉究竟在紅個什麼勁啊?
「小姐!」瞧那總是帶笑的臉兒有幾分恍惚,他低喚了聲。
陶傾嵐回過神,甩了甩頭把腦中奇怪的思緒甩掉。「因為你是我的貼身小廝,所以我才賦予你此一重責大任。」她理所當然地開口。
喬梓韌略頓,不知還能說什麼?
這時「美人窩」的門扇隨著陶傾嵐的手勢,應聲而開。
看著眼前偌大的空間,他歎為觀止地睜大了眼。
「美人窩」裡的空間一分為二,左方堆著一堆黑不隆咚的東西,壓根瞧不出是啥玩意兒的莫名器具與雜物。
右方擱著是已清洗、擦拭過的「寶物」,層層疊疊佔據著整屋子的空間。
基本上左右兩方瞧來並無太大的差別,若不仔細看,絕對會被視為垃圾堆。
看來他小覷了陶傾嵐亂揀東西的能力,但垃圾變成「寶物」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少,他得好好審視。
不可否認,這讓陶傾嵐引以為傲的「美人窩」,在他眼裡看來,像……「垃圾窩」。
似察覺到他心裡的想法,陶傾嵐習以為常地道:「就算這些雜物非珍奇古物,但稍加整理,有些東西真的可以賣出挺不錯的價格。」
他挑了挑眉,不禁懷疑起她可以化腐朽為神奇,讓破銅爛鐵變成「黃金」的本事。
只是,他不忍惹她傷心,在欲開口應和的那一瞬間,卻見一隻陶瓶突然滾至陶傾嵐腳前——
他凜起眉,在陶傾嵐欲往前踏出腳步時,早一步由後攬住她纖柔的腰肢。
「小心!」
霍地,腰間一緊,她感覺男子溫和卻強大的力量穩住她的身軀,男性的體溫透過布料熨貼在她身上,親密地讓她意識到男女有別的界線。
心猛地一凜,她微啟著粉唇喃著。「楞柱……」
喬梓韌驚覺自己逾越的舉止,連忙鬆開手。「對、對不住,我怕小姐摔倒,所以冒犯了。」
她的腳步原本就不穩,喬梓韌這突如其來的鬆手,更讓她的身子失去平衡,踉蹌了下。
「站穩了。」這一次喬梓韌不敢唐突,雙手直接落在她的纖肩上,穩住她的腳步。
「呼!嚇死我了!」她大大鬆了一口氣,忘卻方才兩人間過分親密的接觸,完全沒注意到他眸底一閃而逝的詫異。
喬梓韌睇著她,深覺陶傾嵐還真是與眾不同。
若是一般姑娘遇見方纔那狀況,鐵定會以羞澀、謹守男女有別的禮教規範,大發嬌嗔一番。
而她不同,只是傻呼呼地朝他敞開一個可人的笑容。
是她真不懂情愛,又或者是這些道德禮教,皆不存在於她單純的性子裡?忽然間,喬梓韌對眼前單純、可愛的小女人起了莫大興致。
見他瞬也不瞬的瞅著她,陶傾嵐美麗的雙眸不解地眨啊眨。「楞柱,你怎麼了嗎?」
「我好像發現了一樣寶物。」深幽的眸子注視著她,喬梓韌意味深長地徐緩開口。
第四章
喬梓韌的話讓她目瞪口呆,心跳突然加快。「寶物?」
瞧她眼兒陡地發亮、嫩頰紅撲撲的興奮模樣,喬梓韌的心咚地一撞,一瞬間,有些暈眩。
暗暗深吸口氣,他敷衍地轉移話題。「這陶罐……好像不錯。」
陶傾嵐聞言,有著尋著知音的喜悅,清亮的甜嗓萬分激動地揚高了幾分。「楞柱!」
看著她一臉期待的熱切眼神,喬梓韌沒好氣地開口。「小姐不需要這麼大聲喚我,我沒聾。」
他調侃的語氣讓陶傾嵐尷尬地露出笑容,即便如此,她仍不忘要說出心裡的想法:「你真有天分!」
雖尚未到「集雅齋」證明他說寶甕是贗品的事情,但陶傾嵐直覺地認為,她的楞柱應該與她一樣,對古物擁有極高的敏銳度。
現下她整個人散發出興奮的光采,心裡有股衝動,想同他聊聊手中的寶物。
看著她誇張的反應,喬梓韌語氣裡有一絲玩笑與戲謔。 「小姐,那可是我瞎說的。」
「不管是不是瞎說,至少你蒙對了。」陶傾嵐熱切地拉著他厚實的大手,往二樓雅閣的石階坐下。
喬梓韌傻眼地任她拉著,再一次確信,陶傾嵐果真少了大家閨秀的矜持,卻也因為如此,更加讓人深刻體會她坦白而直率的心思。
她瑩白的臉蛋和微啟的紅唇使他的心跳又亂了一拍。
下意識扯了扯領口,莫名的燥熱,讓他急著吸取更多新鮮空氣,藉以緩和……想吻她的衝動。
「楞柱,你在惱些什麼?」發現他剛毅的側臉繃得又緊又硬,陶傾嵐偏著頭,不解地睨了他一眼。
他一震,驚覺腦中浮現的意念,暗自斥喝心裡欲輕薄姑娘粉唇的卑鄙念頭。
若是讓冬兒小丫鬟知道,定會挖了他的眼、撕了他的嘴吧!
「沒事。」在她面前,他總是睜眼說瞎話。
不以為意地坐定,她軟嫩的小手鬆開他的大手,突然問道:「楞柱,你讀過搜古圖嗎?」
喬梓韌擰起濃眉,直覺地否認到底。
只是他還未開口,陶傾嵐好生苦惱的話語早一步落入他的耳底。「瞧我問什麼傻話,一般人是不會看這書的。」
她自責地輕咬下唇,甜美的臉龐顯得悶悶的。
搜古圖是一本專門記載歷代摹繪古器物的圖本,書裡記有鼎、瓶、壺、斝、觚等器物尺寸、名稱,若非對歷代古器物有濃厚興趣之人,絕不會看這種書。
「你讀過?」他有些訝異地開口,怎麼也沒想到她不只對「拾寶」有興趣,還特地看了搜古圖以增長見識。
她頜了頜首,恢復輕快的語氣。「大家以為我是亂無章法的東揀西揀,其實我可是下過功夫的;爹爹原本不懂,但在我幾次出高價賣出拾回的寶物後,才對我刮目相看,且大讚我是經商奇才,繼而為我建了美人窩。」
唇角微微揚起一笑,喬梓韌幾乎可以想像陶老爺頭痛的模樣。
「人常言書中自有黃金屋,原來小姐的美人窩裡,也藏著黃金哪。」他頓了一頓,沉然的嗓音發出由衷的讚賞。
陶傾嵐被他有趣的論調給逗得笑花頻綻,置在膝上的十根蔥白玉指,有意無意地撫著手中造型精美的蓮辦白瓷罐。
想來她的楞柱小廝並不如想像中那般傻呼呼,若加以調教,說不準真會脫胎換骨。
笑意漸歇,她忽地轉換話題。「你別瞧這白瓷罐瓶身顏色乳濁,它可是擁有百年歷史的佳品。」
他回過神看著她手中的白瓷罐,緩緩點頭。
其軸色雖呈乳白,但當中仍有乳濁的淡青色,若依瓷身推斷燒造技術,陶傾嵐手中的白瓷罐應該出自邢窯,喬梓韌心中暗想。
「小姐是怎麼找到它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幾個月前我認讒了一個大娘,她與我一樣愛亂揀東西,可惜眼光沒我好,所以她不要的全讓我給帶回來了。」
她的答案還真讓喬梓韌咋舌。「小姐若再這麼好運下去,說不準日後會成為全中原最有錢的姑娘。」
陶傾嵐瞠大美眸,接著笑出聲來。「呵呵!方纔我讓你喝甜湯了嗎?怎麼嘴巴變甜了?」
她側眸瞅著他,清亮的眼兒因為笑意彎成兩眉新月。
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沁人心扉,喬梓韌也不自覺跟著她揚起唇笑開了。
跟她在一起,他的思緒似乎也跟著變得單純。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倚著石階,把手臂交握在腦袋後方,伸直了雙腿,閒適的語調有幾分漫不經心,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