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東西她就要回廚房去做事,碰巧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平常她總避之唯恐不及,但今天她必須主動上前攀談。
林晉程,她的親生父親,她卻不曾叫過他一聲爸爸,小時候她是劉管家夫婦帶大的,等到她能照顧自己的時候,劉管家夫婦就跟她拉開了距離;後來她知道自己是個掃把星,人微言輕,只能認命地接受這一切,直到最近她才下定決心,該是不如離去的時候了。
「林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林晉程轉過頭來,深深皺起眉頭,他對這個私生女的唯一想法就是避而遠之。當年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錯亂,居然看上他的女秘書紀文蘭,其實她沒有他的妻子漂亮,八成是那時公司風雨飄搖,他壓力太大才會導致出軌,結果就有了這個女兒,一再提醒他曾有外遇這件事。
當年事發之後,妻子曾郁茗差點離他而去,他可是拚死拚活才挽回這段婚姻,妻子除了為他生了一對兒女,兩人之間也有多年感情,她娘家又長期贊助他的事業,後來他就修身養性,再也不敢偷吃了。
後來紀文蘭難產而死,小女嬰又是個虛弱的早產兒,林晉程心慌不已,找了個算命仙求助,大師說紀家母女是他最大的劫數,他只要把紀曉潔養大就夠了,不能親近也不能有感情,以免沾染了煞氣,對於家庭和事業都會有影響。
「給你五分鐘,說吧。」林晉程自認大方的說,他已做到他該做的,其它的就別多想了。
「今年六月我就畢業了,我想找一份新工作。」很久以前紀曉潔就告訴自己,不要對這個男人有所期待,只要把對方當成老闆就夠了,如此一來才能平心靜氣。
「行。」大學畢業生還當女傭是有點浪費,如果她有更好的去處,他當然不會擋著。
「還有,我想搬出去住,可以嗎?」
求之不得,林晉程差點說出真心話,故意考慮了一下才說:「嗯,我會讓劉管家多發給你兩個月薪水,你去租個房子住吧!」
「我自己有存款的,不用您破費。」這些年來她住在林家、吃在林家,薪水也沒亂花,存款已有十多萬,否則她也不敢貿然搬出去。
「不用說了,就這麼決定。」
「謝謝林先生。」
林晉程沒再響應,轉身就走,那步履顯然是輕快許多。
紀曉潔站在原地,心底一陣隱隱的痛,畢竟她曾期待過「家人」的關懷,無奈卻是一再的失望。
只要再等三個月,她就會有新的生活、新的工作,以後她會說自己父母雙亡,沒有人會把她當成剋星或私生女,她想要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應該不算是奢求吧?
週三下午,傅宗聖請了半天假,陪父親到自家創辦的醫院做檢查,他向來把時間當成金錢,小氣得很,只有對家人他才願意奢侈一把,畢竟賺得再多也是為了這個家。
當父親在做心電圖和超音波檢查,傅宗聖把握時間跟院長聊起來。「盧院長,你看我爸情況如何?」
「令尊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臟病和高血壓,除了定期吃藥,在生活和飲食方面都要注意,換季的時候尤其要當心,可能會有胸悶、胸痛、呼吸短促的症狀,如果發生急性心肌梗塞,甚至有生命的危險。」
「我知道了。」傅宗聖原本就是個孝子,除了監督父親對病情的控制,從來不敢讓父親有一絲不快。
「對了,聽說你訂婚了,有沒有做婚前健康檢查?」盧院長換個話題說。
「我每年都有做健康檢查。」傅家的人命都很寶貴,傅宗聖自然不會對自己疏忽。
「所謂婚前健康檢查,是以優生學為出發點,萬一你或是女方有性病、遺傳病或傳染病,對於生育下一代都不是好事。另外,女方會有婦科和胸部檢查,男方也會有精蟲分析,基本上可以知道你們有沒有做人的能力。」
傅宗聖是個理智重於一切的人,對盧院長的直言並不反感;沒錯,男人女人都可能有不孕症,他自己也該做個徹底檢查,結婚前除了財產協議書,更需要健康報告,是他想得不夠周全。
「我可以說是看著你長大的,忍不住替你多考慮,你自己做決定吧。」
「謝謝院長,我會盡快安排時間來檢查。」傅宗聖想了想又特別交代:「在生育能力這方面的檢查,我希望能有多詳盡就有多詳盡,也請你在第一時間就給我結果。」
「沒問題。」對於創辦醫院的傅家人,盧院長沒有第二句話說。
事不宜遲,當晚,傅宗聖就打了通電話給未婚妻,直接說明他的意願。「我們結婚之後勢必要生小孩,我決定做婚前健康檢查,希望你也能同意。」
林逸婷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
「是我太晚想到了,抱歉。」
「你該不會要求……新娘是處女吧?」她都二十四歲了,交過幾個男朋友也是正常,難道要她去做處女膜修補手術?
他輕笑一聲。「都什麼年代了?我對處女沒有特別興趣,我需要的是一個理想對象,我們在各方面都很適合,健康的小孩會讓我們的婚姻更圓滿。」
「好吧,我做!」為了成為傅太太,她咬牙同意了,說不定結果是他有問題,到時她還得考慮看看呢!
「謝謝你的配合,我的秘書會跟你確認時間。」
「嗯,希望我們都很健康。」
第1章(2)
一周後,傅宗聖親自到醫院聽取院長的報告,因為結果可能會影響他結婚的計劃。
「宗聖,你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但是女方那邊……」盧院長停頓了一下,決定還是直接說明:「曾經做過人工流產,造成骨盆腔感染,導致輸卵管阻塞。其實這也不算絕症,可以先做手術疏通,如果還是無法恢復輸卵管的功能,可以考慮做試管嬰兒。」
傅宗聖聽了暗自咬牙,他不在乎結婚對象是不是處女,但曾經墮胎可不是小事,林小姐居然把自己搞得這麼糟糕,也不知道要多保重身體,到這時候才發現問題,簡直是自欺欺人!
如果兩人是愛到天昏地暗,或許他會願意陪她做治療;不過很可惜,他傅宗聖除了家人從來沒愛過誰,他只想找一個條件相當的女人,而林逸婷已經不符合他的要求。
他站起身接過那份文件,微笑道:「盧院長,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身為一個生意人,取捨之間必須果斷,既然投資錯誤就立刻認賠,他沒有太多情感波動,只覺得浪費了一些時間,因此更不能繼續浪費,快找下一個理想目標吧!
第二天,林逸婷在辦公室收到一封快遞文件,打開後她發呆了很久,以為自己在作夢,而且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惡夢。
「林小姐,很抱歉,婚約取消,原因請看報告,我會替你保密。基於尊重和歉意,希望由你公開取消婚約的消息,我不會發表任何言論,祝一切順利。傅宗聖」
他居然用一張便條紙就打發了她!文件裡有醫生的說明,因為人工流產造成……她沒想到自己十七歲那年做過的蠢事,會在七年後成為她最大的弱點,現在她除了不能嫁給傅宗聖,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生不出小孩,這下還有誰會娶她?
她氣得渾身發抖,傅宗聖未免也太現實、太無情了,怎麼說他們也算交往了幾個月,兩家人也見過幾次面,更重要的是他們辦過訂婚典禮,邀請了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來賓,這下她要如何面對外界?她還有臉見人嗎?
她在室內來回踱步,實在氣得受不了,抓起茶杯就往地上丟,那破碎的聲音就像她的心情,尖銳而決裂,剛好敲門聲響起,有個不知死活的人走了進來。
「我的好妹妹,你是怎麼了?」林逸軒瞪著地上碎片,一臉驚愕的問:「在外面就聽到你摔東西的聲音,是什麼大案子搞砸了?」
他們兄妹倆一向感情深厚,尤其是當年父親外遇的時候,林逸軒已經六歲,也算懂事了,面對家庭即將破裂的風暴,他自覺有責任保護母親和妹妹,這念頭直到現在仍未改變。
「哥!我完蛋了,我嫁不出去了!」林逸婷雙手抱頭,淚水已經忍不住滾落。
他聽了更是訝異,上前摟住妹妹的肩膀,扶她坐到沙發上。「你不是才剛訂婚,怎麼會嫁不出去?」
她痛哭了幾分鐘才喘著氣說:「傅宗聖要求我去做檢查,結果醫生說我不能生……他決定要解除婚約,現在我該怎麼辦?」
「怎麼可能?檢查報告在哪裡?給我看看。」
「看什麼?不用看了……」她不敢說出她不能生的原因,那件事只有她跟那個男孩知道,當年兩人情竇初開、初嘗禁果,誰知後果會那麼嚴重?
「你應該多找幾家醫院檢查,現在很多人都有不孕的問題,醫學這麼進步,總有辦法的。」林逸軒就事論事道,他跟女友交往多年,若發生這種事就該一起面對,哪有說分就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