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知府大人在齊天城裡猶如是地方惡霸了。」夏侯歆哼笑了聲。
官爺到醫館討藥的事,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為哪樁。
他犀利的言詞令采織嚇了一跳,但想想他們就在屋裡頭,說說應該是不打緊,不怕有人偷聽去。「聽說西霧山昨兒個又山崩了,有人報了官,結果官爺不上山,反倒是在醫館外頭候著,就像夏侯公子那時一般,華姊要我去報官,官爺不甘不願地上山收了屍卻壓根不管夏侯公子,只因為華姊要我說夏侯公子是在山腳下撿著的,和半山腰上的那具屍體無關,官爺就不管了。」
夏侯歆微揚起眉,心忖著,難道她早察覺不對勁,所以才設下那般多的防備,不但要防盜賊,就連官爺也……可他壓根不知她的苦心。
他沒搭腔,采織也逕自說著,一面擰了濕手巾遞給他。「齊天城的官爺是不管事的,聽說這一次山崩是在南騰衛所別館上頭,沖刷而下的山石意外砸開被掩埋住的別館一角,有人瞧見白骨露出。」
「是嗎?」夏侯歆接過手巾抹了兩下,睨了太斗一眼,心想柳珣方才也未提到這些,代表他和底下人只專心跟著那幾個夜行衣男子,倒忘了勘察山崩處。
「城裡的人繪聲繪影地說是亡魂在作祟,不想被埋在黑暗之中,所以才發生這次的山崩。」
「采織簡直就像是個包打聽,舉凡街上的消息都曉得。」夏侯歆噙笑道。
采織有些赧然地垂下眼。「我不過聽人說就跟人聊,華姊嫌我太長舌,也不愛我老是在外頭聽些是非。」
「你既是在外頭聽了這麼多,可有聽說過別館山崩那日有人出入來著?」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問。
「不管有無人出入,全都被埋在地下了。」
「你何以這般確定,山崩時,只要有人察覺不對勁,也許是可以早一步逃出的。」所以他一直認為該是有活口的。
采織望了他一眼,想了下才囁嚅道:「人都死了,怎麼逃……」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采織有些為難,因為華姊警告她,這些事絕對別外傳,否則必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除了華姊之外,她誰也沒說過。
「采織,你之前是不是待在別館當差的?」她的欲言又止教他大膽猜測著。
「我……」
「你別怕,不過是聊聊而已,這般緊張做什麼。」夏侯歆噙著笑,試圖讓她鬆懈心防。
采織歎口氣。「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但華姊不要我把這事再傳出去,她怕我招惹麻煩。」
「咱們在你眼裡算是外人嗎?」夏侯歆苦笑道。
「不是不是,夏侯公子和太斗哥人都很好,我……」
想了想,她像做賊般地朝窗外看了眼壓低聲音說:「之前我確實是在衛所別館當差,而巡撫大人到的那一日,我因為犯了錯被關在柴房裡,後來等到夜都深了,我奇怪為何沒人將我放出來,所以才偷偷開了柴房,卻發現別館裡一片死寂,回到廚房時就見原本的大廚和廚婢們都躺在地上,口鼻上都是血,我嚇得趕緊逃走,才踏出別館大門就突然爆開連聲巨響,我被震得掉進十幾丈外的山溝裡,待我醒時,別館已經被土石給掩埋,我沿路往山裡走,直到再也走不動時,是華姊救了我。」
第八章 解密關鍵女(2)
夏侯歆和太斗交換了個眼神,不敢相信真正的內幕竟是如此,想再追問時——
「采織!」
外頭傳來連若華的急喚聲,采織愣了下,先朝夏侯歆欠了欠身,趕忙往外跑去。
「華姊,發生什麼事了?」
太斗走到窗邊,看著連若華不知道對采織說了什麼,兩人隨即往鋪子前的方向跑去。
「太鬥。」夏侯歆低聲喚著。
「知道了。」太斗隨即開了門,沒往鋪子的方向去,反而直接躍上屋頂沿著屋脊朝隔壁走。
不一會兒,太斗先她們一步回來,低聲道:「申仲隱被押走了,聽說他醫死了人。」
「嗄?」那他的運氣是不是算很好?
不一會,連若華硬是被采織給拖回後院,一路拉進他的房裡。
「若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夏侯歆佯裝不知地問著。
連若華看了他一眼,頹然拉了張椅子坐下。「官爺說申仲隱醫死了人,說什麼他的藥材裡有毒,可申仲隱也說了,是藥三分毒,要是熬煮的過程出了問題,藥也會變成毒的。」
「……難道那藥材是烏頭?」
「好像是。」
他看著她為其它男人擔憂的神情,心底隱隱惱著,隨口道:「藥材裡如果加入烏頭,最怕的是在熬煮過程中又添水,如此烏頭裡的毒素會跑進藥湯裡,申大夫不知有無跟病患提過這事。」
然,說到最後他又覺得不對勁,只要是行醫之人,這等細節必定會講解清楚,他不認為申仲隱會犯這種錯誤,所以說……是嫁禍?因為他給不出藥材,所以嫁禍他?可是采織說藥材早已備妥,既是如此,何必嫁禍?
除非,另有所圖。
連若華聽到最後,不禁愣愣地看著他。「你……」
夏侯歆懶懶抬眼,瞧她的臉色愀變。「我說錯了?」他讀不出她的思緒,有時他會出現一種錯覺,總覺得她用一種似曾相識的神情看著自己,彷彿把誰的影子投注在他身上似的。
「你……」本想說什麼,但想想還是先按下,轉而問:「既然你諳藥性,那你能不能上府衙幫申仲隱?」
夏侯歆微揚濃眉。「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你倒是挺關心他的。」他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
連若華沒心眼地道:「我當然關心他,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我還沒報恩呢。」
「他沒要你報恩?」他詫問。
其實他想問的是——申仲隱沒有挾恩逼她以身相許?
「沒。」
這麼說來,申仲隱倒也算是個磊落君子,看在這一點的分上,幫他也不是不行。
「好吧,我待會走一趟府衙探探好了。」
「我和你一道去。」
「華姊,你不行去,申大夫說過,絕對不能讓官爺們瞧見你,你不能去。」采織擋在門口,就怕她動作太快,她來不及擋。
夏侯歆聞言,不禁想起官爺上門那天,申仲隱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直到官爺離開似乎都沒讓他們瞧見她的臉……他微瞇起眼,不禁忖度申仲隱被嫁禍也許和她脫不了關係。
「往這兒走,動作快一點,別給我添麻煩。」
獄卒開了地牢的門,朝裡頭一指。
「多謝這位大哥。」夏侯歆伏在太斗背上,笑睇著獄卒,隨即要太斗趕緊拾階而下。
隨著太斗的步伐,陣陣陰冷氣息伴隨著濕腐的氣味襲來,和外頭初夏的燦燦光芒截然不同。
「二爺,申大夫在這裡。」太斗停在一間牢房前。
夏侯歆垂眼望去,正好與牢房裡的申仲隱對上眼,他隨即溫和一笑。「申大夫,若華托我來探探你。」
「若華沒來吧?」申仲隱緊張地握著鐵欄往外望,沒瞧見她的身影,教他鬆了口氣。
「沒。」夏侯歆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低聲問:「申大夫,難不成你今兒個的事與若華有關?」
申仲隱欲言又止,垂睫尋思半刻,隨即道:「不管怎樣,別讓官爺瞧見她,也別讓任何人知曉若華在哪。」
「誰要對若華不利?」事關連若華,夏侯歆開門見山地問。
「知府。」縱有猶豫申仲隱還是說了,因為自己現在在牢房裡,若華要是有了危險,他根本使不上力,倒不如讓他知情,就算他護不了若華,至少還有個隨從可以幫忙。
「若華怎會和知府扯上關係?」
申仲隱面露惱意,「幾日前群花樓有花娘身體微恙,我本不想去,可又想近來城裡有太多人染上古怪的風寒,所以才想去瞧瞧,然而畢竟對方是姑娘家,我單身前往總是不妥,便拉了若華相伴,豈料若華受不了房裡的熏香味,走出門外卻被樓裡的客人誤認為是花娘,拉扯之間,有人相助,總算讓若華逃過一劫,可問題是那欲招惹若華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知府大人。」
「你的意思是說知府看上若華,所以找你麻煩?」
「不只是如此,知府日前便差官爺到我醫館裡要我捐藥材,功用全都是解熱祛暑的,這正是近來城裡百姓所需的藥材,我找了其它醫館一問才知道,知府是派人搜刮所有醫館裡同樣的幾味藥材。」
「……瘟疫嗎?」夏侯歆思緒極快,推論出最大可能性。
申仲隱聞言,眸中有讚賞,隨即又憤然地道:「我也是如此猜想,齊天知府當初不管洪災,不管屍橫遍野,也許就是為了這一刻,搜刮所有藥材後,一旦瘟疫大肆爆發,他還可以再狠撈一票。」
太斗渾身血脈賁張著,一股怒意沿著背脊竄上腦門,不敢相信一個知府竟無法無天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