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我說就是,你們也真是,想聽故事也要有點耐性嘛!」李四道:「事實就是,當時的王妃跟王爺成親已經有一段時日,但是一直沒有生孩子,要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哪!太后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就很乾脆地把身邊最漂亮又最聰明伶俐的侍女送給王爺做詩妾,只要她生了孩子,自然可以母憑子貴,順順利利地坐上側室的寶座啦,只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天不假年,時不我予,可惜紅顏遭妒唷!」李四誇張地歎道:「這個侍妾就是因為長得太漂亮了,一進王府就獲得了無上的寵愛,想當然耳,王爺自然冷落了正室元配,本來這個王妃也不該有意見,畢竟是自己無子於前,又怎能怪新人受寵在後呢?只是這個王妃的嫉妒心根本異於常人,沒有辦法受到忽視的她終於展開了報復行動……」
「所以是她放火燒死了那個侍妾?」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其他聽眾也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李四胡亂地點了點頭。「對啦對啦,就是這樣。」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太后知道當然大怒啊!你想想看,打狗也要看主人,何況這侍妾原本的主人還是當今的太后呢!原本王妃跟太后就感情不睦,一發生這事之後,太后更抓住機會在自個兒兒子面前說媳婦兒的壞話,這個王妃的下場當然就是打到冷宮,冰起來了咩!只是太后啊、皇上啊都有勸過王爺再娶、王爺卻通通沒有照辦,全當成馬耳東風,大概是為了懷念那個侍妾吧,所以他寧願終身孤獨啊……」
「唉!真是個癡情種。」眾人聽完這故事之後,無不搖頭輕歎,然而相隔這一桌不遠之處,卻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那那個王妃,現在怎麼樣了?」
聽到不相識的人陡然—問,李四愣了下,循著聲音出處看過去,只見鄰桌—個青年男子正看著他。
「沒想到連小哥也有興趣聽這些閒篇哪!」李四哈哈一笑。「這個王妃現在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啦,如果她還沒死,那麼應該還是被關在某處吧!雋王也算有情有義了,不但沒賜她一杯毒酒,還留她在王府裡終老呢!」
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男子站了起來,從懷裡掏出幾碇碎銀擱在桌上。
「謝謝你讓我聽了個好故事,這點銀子,請大家喝茶吧!」語畢,他旋身即走,留下一群既愕又喜的眾人。
「原來我的故事講得那麼好啊!看來要是哪天想改行,老子就到天橋底下說書去嘍?」白白賺到一壺茶錢,李四這下可得意得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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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外道路上,方纔的青年走啊走的,憑藉著腦海中僅存的對皇城的一點回憶,他努力搜索著道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看到一棟熟悉的建築。
是這裡沒錯。
青年站在雋王府門邸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往事如風,如塵,似乎無形、似乎很輕,但不代表從不存在,即使離開了十年,當再次回到這裡,所有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
他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的……自從沐香死後。
「你要找誰?」一道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是門前看守的侍衛,看來是他在門前站太久了吧?
為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漫步走開,循著王府的圍牆繞到了後門,那兒是供下人出入的地方,從前在府裡當差的時候,他也曾數度進出,熟門熟路得很。
候了半晌,確定沒有其他人出入之後,青年偷偷地翻牆入內,立即找地方躲起來,過了好一陣子才敢偷偷地行動。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這種事,原本只是路過京城,只是一聽到雋王府的事,便突然想來看看了。
那個被扭曲的事實,慘害了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做為同樣一個事件的受害者,他應當也是有理由知曉後來發生的情況吧!
循著記憶來到王府內院深處,亭台樓閣景物依稀,但卻充滿一股寂寞蕭瑟的感覺,想必連主人也不曾眷顧它們的美麗。青年穿花而過,直直地定進一條由夾竹桃樹叢兩邊圍起的小道裡,盡頭處矗立著一間簡單的廂房,無人的環境裡,讓人感覺時間不曾靜止的唯有風、唯有雲,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了。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門後,清簡素衣、淡泊雅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華貴張揚,她是雋王府王妃,或者該說是名存實亡的王妃?但,她是元玉蓮。
「啊!」玉蓮輕呼了一聲,為這突來的訪客而感到驚訝。
眼前的青年約莫三十出頭,瘦高的身量形容皆似曾相識,像極了一位故人,玉蓮思索片刻,訝異地開口。
「你……你是……」
「夫人還記得子戊真是太好了。」蘇子戊道:「子戊向夫人請安。」
「你怎麼會來?」十年了,三千多個日子,自從沐香香消玉殞的那一夜之後,子戊突然就像蒸發似地消失在雋王府中,她當時自顧不暇,倒也不曾想過他去了哪裡,只是當那張與沭香相似的面孔突然出現在面前時,一腔回憶都湧了上來,不禁令她百感交集。
「只是想來見見您。」子戊淡淡地道,望著她脂粉不施卻依舊清麗的面貌,不禁感到淒涼。
所有的人都已經脫離當年那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了,然而這裡卻還有一個人為她受著不該有的懲罰,或許他不該走的,如果他留下來,至少夫人不會是現在這副骨瘦如柴的模樣。
「如你所見,我很好。」玉蓮微微一笑。「請裡面坐吧,別光站在外頭。」
她還是如同從前一般完全沒有架子,子戊心想,邊跟隨著玉蓮走進她所居住的小窩裡,一走到裡頭,他便愣住了。
一張木桌兩張凳,除此之外屋內最明顯的傢俱只有一張床,其他盡皆是一片空蕩。
這就是她住的地方?
玉蓮無視於子戊的驚訝,安之若素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請用茶吧,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戊接過一隻粗陶杯,裡頭茶色淡清如水,根本也沒有半點溫度,與其說是簡單,倒不如說是簡陋,看來失去寵愛的王妃,也受到了奴僕的冷待。
他握著杯子,一絲不忍莫名浮上。
「王……王爺……他來過嗎?」
玉蓮驚訝地抬頭看他,恍如他的問題有多麼突兀,爾後才又是那抹微笑。
「怎麼可能呢?」玉蓮喝了口茶,完全不當一回事。
「夫人……」她明白這句話背後代表了什麼嗎?那代表了十年來所有的孤寂,代表雋王徹底地將她拋到腦後了啊!
「太不公平了……」子戊下禁喃喃地放下茶杯。
「怎麼了?」她柔聲地問。
「夫人,您並沒有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為什麼不呢?」玉蓮淡道:「我也有錯的。」
「夫人?」
「我並不全然無辜,畢竟王爺讓我有解釋機會的時候,我卻選擇什麼都不做。從前太年輕,總覺得有理之人本可行遍天下,沒想到自己也被自己的驕傲所害了。」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笑望了子戊一眼。「你瞧,三千多個日子的沉思,我並不是毫無長進吧?」
子戊無言以對。
「別一副傷感的模樣啊!」玉蓮微笑著。「我並不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但夫人會落到今天的田地,和沐香是脫不了關係的。」子戊滿心內疚,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到這裡來了。
「知道還有人惦記著我,就令我感到十分高興了。」玉蓮溫溫地道:「倒是你,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一路上都沒人帶你嗎?」
這問題問得尷尬,子戊並沒有回答。
玉蓮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於是便若無其事地道:「我想你是覷了空才來看我的,真是多謝你了,不過這裡畢竟不宜久留,還是快快離開吧!」
「夫人……」子戊還想說些什麼,玉蓮卻阻止了他,
「別說了,送餐的下人隨時會進來,你還是快走吧!」她走到門口。「沿著西邊去,那兒比較沒人,方便你脫身。」
對她的善體人意,於戌心中再度升起一股莫名感動,他想為她做點什麼,但她卻只將他當作無意途經的過客,完全沒有想得到些什麼,這樣一個無慾無求的女子,老天爺為何如此虧對她?
「夫人,離走之前,子戊有一事相問。」來到門外,子戊仍是忍不住回過頭,只因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就走,他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麼,只要她仍有所求……
「嗯?」玉蓮仍是微笑。「你說。」
看著那張平靜的笑臉,子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夫人……您……還愛王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