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璿點點頭,沐香激動之餘,又是一陣吐血。
這是她再怎麼樣都不會想到的答案!難道承璿早就明白她的身份還有遭遇,所以才會一再容忍、一再為了她與玉蓮漸行漸遠?
一切都是為了彌補啊!
「說到底不是為了我……」她喃喃地道。
「有必要做得這麼絕嗎?」承璿望著她,啞聲問道:「為什麼不多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可以好好的處理這件事情,為什麼要這麼極端,你可知這把火,毀掉了多少人的性命?」
沐香在笑,但淚卻不曾止。
「原來王爺也會覺得痛惜嗎?沐香以為,這些人的性命對您來說不過形同螻蟻……」說到這裡,她突然感到肚腹裡傳來一陣強烈劇痛,彷彿要將她五臟六腑全掏出來一樣,沭香努力地壓抑著痛處,還不行……還不是時候哪!
「王爺不必對沐香感到歉疚,畢竟現在我的手上也沾上鮮血了……」沭香無力地瞟望了鄰近的屍首一眼,淡淡地道:「幸虧是、是夫人……她幫我……做了這個決定……沐香……死也不悔……」
「夫人?你說玉蓮?」承璿的心莫名地揪了起來,她做了什麼?
「是……是啊……」沐香笑得淒艷。「是夫人……給了沐香一條路走……」
說著說著,她緊握成拳的手,忽然緩緩地鬆開,承璿看到了,那是一個小丹瓶,塞在瓶口的布團早被推開,沐香很明顯地便是將瓶中之物一飲而盡。
「你的意思是說……這藥是玉蓮給你的?」
沭香不語,但是笑了。
「王爺……能跟在您身邊,侍奉您左右……沐香真的很高興……」一股巨大的拉力自冥冥中傳來,抽去了她僅存的力氣,連意識終將虛無,這已經是她的極限……
沐香的頭無力地癱軟下來,眼角餘光卻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子戊,她至親至愛,卻又不得已拋棄了的弟弟。
永別了……子戊,沭香不勝眷戀地望著青年悲切的形容,綻出了微笑,而後閉上了眼睛。
沐香死了。
小翠驚愕不已地看著這一切,等到沐香在承璿懷中斷了氣,她才回過神來,想到必須立即回去通知玉蓮,但才回過身,她就發現玉蓮竟已悄悄站在她身後,沒有表情的臉上一片蒼白。
「夫人!」
聽到小翠的聲音,玉蓮突然回神,但卻不理會小翠,逕自旋身向後走開。
「夫人!」小翠仍喊著。
但玉蓮就像沒聽到似的逕自往自個兒的居處走,就在這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聲音。
「你在叫誰?」
那低沉陰鬱的聲音,令人聽著不禁一抖,小翠轉過身來,發現說話的不是別人,竟是承璿!
「王……王爺!」
「我問你剛剛看到誰?」
承璿盛怒的模樣逼得小翠喘不過氣來,更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直覺便垂下頭去。
「奴……奴婢看到夫人剛剛還站在這兒的,才出聲喚了喚她,誰想夫人卻不理我,掉頭就走了……」
話說到這裡,承璿突然拔足追去,就這麼將連話都還沒說完的小翠當場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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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蓮回到處所,四下張望了望,心裡一片空白的她已經失去了方向,無意識地目光掃到了窗旁的鏡台,她走上前,坐下來,拿起木梳,輕輕整理起頭髮。
只要她一日還是雋王把,表面上的禮儀就必須注重,但如果不是了呢?
淡淡的一陣酸湧上,讓她幾乎無法自持,但即便如此,她仍舊沒有歇手,繼續以緩慢且規律的動作整理著自己的妝容。
直到承璿踢開她的房門為止。
一聲巨響在身後石破天驚地響起,木門也在強而有力的勁力之下當場被踹破,承璿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玉蓮緊緊捏住梳子,控制著自己不回過頭。
不回過頭,不與他正面交鋒,即便她清楚明白她的丈夫為何而來、為誰而來。
「為何逼死沐香?」承璿的聲音白玉蓮身後響起,沉痛至極。
他要得到一個解釋,清清楚楚完完整整,不被任何人蒙蔽。
「你不是都看見了?」這樣大怒而毫無理性的跑來與她對質,不就等於採信了沭香的說法?「對,是我逼死的。」
承璿聞言,整個人失去了理智,一把將玉蓮從椅上拉起來。
「那我也殺了你!」
「殺吧!」玉蓮的回答依舊簡短,恍似她沒有心、沒有情,這副空殼已經什麼都不剩。
承璿看著她沒有表情的表情,驀地笑了。
「不,我不殺你。」他的聲音掠過一絲殘忍。「我有更好的辦法回報你所施予我的……」
玉蓮微微一怔,是她錯看了嗎?她怎麼感覺到承璿的眼中似有一絲絕望?
是他們拿著長劍抵著對方的咽喉,一路走到這個地步的,先刺對方的人是她,但他卻也插進她的血肉裡了……
他們都傷痕纍纍,血流不停……
「來人!」
承璿的聲音將玉蓮帶回了現實,幾乎同一時刻,門邊有個下人連滾帶爬的摸了進來,低伏在承璿面前,唯唯諾諾地應聲。
「王爺……」
玉蓮憐憫地望著他,可憐的傢伙,他肯定嚇壞了吧?
「王妃近日來精神不濟、身體欠安,一見陽光便頭暈目眩,為了她的健康著想,即日起移居後院偏房,任何人不得打攪,明白沒有?!」
任何一個頭腦正常、會察言觀色的人,即使聽到這兩句話,也不會覺得承璿是真心真意地在為妻子著想,這根本是變相的軟禁啊!那下人還正自惶惑,耳邊又傳來承璿的聲音。
「聽清楚沒有?!」
被他那麼一吼,哪還管得了什麼軟禁不軟禁,那下人慌忙再次匍地,大聲應答:「聽……聽清楚了!」
「既然聽清楚,還不去辦?」
「是、是!」那下人連忙起身,走到元玉蓮身旁,戰戰兢兢地道:「王……王妃……你……您請……」
玉蓮無聲地冷笑了笑,沒有絲毫的猶疑,挺直腰桿轉身起步,步出了這個曾經屬於雋王王妃、曾經屬於她的房間。
然而承璿卻仍不罷休。
「我只再問你一次,為什麼?」
也許,曾經有那麼半秒的衝動,讓玉蓮想轉過身來,將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但在和平到來之前,等待她的又將會是什麼?爭吵?羞辱?還是更多的誤會?
不,她再也承受不起了,就讓這件事到此為止,就停在這裡吧!一切都無所謂了……
但為什麼還是感到痛?
玉蓮每走一步,就離承璿越來越遠,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完全做到對承璿毫無感覺,至少如同表面那樣堅強,然而當他的眼神帶著敵意時,她卻又恍如掉進了絕望的深谷,那裡幽黑陰闇、沒有一絲光的地方。
淚水從心底汩出,她死咬住下唇,因為唯有如此,哽咽的哭聲方無法穿潰她的心防。
玉蓮自此深鎖後院,從這天起,雋王府上妃名存實亡,而雋王承璿未再娶一房半妾。
第九章
十年後,京城某間茶樓。
茶館裡,台上的賣唱姑娘正用著渾圓清越的嗓音唱著南方特有的靡軟小調,台下的客人則就著茶壺與瓜子閒閒地嗑牙聊天,除了各地見聞,京城天天都不乏討論的話題,尤其是宮廷秘事,一堵黃牆內多少宮闈暗事,皇親國戚畢竟也是有血有肉的真人,對平民百姓來說,這些平日裡總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夠被說嘴個幾句、挖挖揭揭一些爛瘡疤,可也是大快人心的美事。
「喂喂喂,聽說皇上又要下召選秀女了,咱們這個皇上,正經國家大事倒也罷了,偏偏對女色頂執著的!」張三說。
「他老人家可好,御女無數還是龍體安康,不像老子這把年紀這副身體。」李四看看自己的褲襠,歎了口氣。「哎,怠忽職守已久嘍!」
眾人一陣哄笑,笑了一場後,才有人正色出聲。「不過啊,都是同胞兄弟,怎麼差這麼多?你們看看雋王府的雋王爺,倒是完全跟『那一位』兩模兩樣,不但吃暍嫖賭樣樣不沾,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納妾還是養伶人什麼的……」
話末說完,張三便打斷他。「會不會,這位爺兒壓根兒不喜歡女人啊?」
「放屁!」李四啐了一句道:「王爺不娶是有原因的。」
「唷?什麼原因?」
「哈哈,這你們可不知道了吧,讓大爺我來說給你們聽咀。」李四得意兮兮地,恍如獻寶似地。「你們這些人大概都不記得了吧?在十年前,雋王府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災,對吧?」
人群之中有人點頭,有人作勢思索,李四也不管他們想起來沒有,逕自往下說。
「其實啊!那一場火災,根本不是意外。」
「噢?」
隨著眾人的疑問,李四卻略略壓低了聲音,小聲地道:「原因就出在雋王王妃的身上……」
「快說,別賣關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