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厭其煩自顧自地又說了一回:「我真的要拉了哦!你可要好生配合著!」
這一回,她可是使出了全身的氣力,拚命拉著他,冀望他高大的身軀可以稍微挪移一些。
可惜,事與願違。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苗千月已經累得癱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懊惱地拚命喘著氣。
天老爺!這可是她頭一回做善事。
在這野林,她壓根兒找不到人幫忙,面對這樣一個傷重昏迷的男子,她心有餘而力不足,難不成真要棄他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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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一輪明月映著點點星光,呈現一股靜謐的氣息。
苗千月曲著腿,柔白的小臉抵在膝上,看著男子被火光映照勾勒出的面容,思緒百轉千回。
費了好大的勁,她終於把男子整個人拖至林地。
天色漸暗,而她再也沒氣力為他找個舒適的地方替他診療身上的傷。
就著野地,讓他安穩平躺後,苗千月馬上為他檢查及簡單處理身上的傷口,這時苗千月才發現,他的頸上有個被銀蝶螫咬的痕跡。
而由傷口的狀況看來,銀蝶身上的蠱毒顯然已沁入他的血液當中。
苗千月蹙起眉,思緒有些猶豫了,到底這男子與雪蝶兒有什麼瓜葛,為何銀蝶會攻擊他?
再者,他傷痕纍纍,全身傷得慘不忍睹,緊握的拳中似乎握著什麼,只見一角染布微微露出掌心之外,她想那該是對他很重要的東西吧!
她對他充滿了疑惑卻不得其解,更猜測不出男子與雪蝶兒之間的糾葛。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他,她無法見死不救!
忽地,冷得沁人骨髓的夜風襲來,教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苗千月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她決定揀些柴火,順便找找四處是否有可利用的藥草。
於是在瀰漫薄霧的月色林間,她揀了枯枝,並在密林當中發現了「春苗如翠,秋實似火」的神草。
苗千月心中忽地一驚,歎了聲……看來這下連老天爺都在幫他。
祖先們把這種神草稱為「山漆」,它有活血化瘀、疏經通絡及消腫止痛的功效。
除了他身上的銀蝶毒,「山漆」對他目前的傷勢很有幫助。
苗千月隨手摘了些「山漆」回到他身邊,迅速起了個火堆,接著就將藥草搗爛,再將藥草敷在他身上的傷處。
果然,一敷上藥草,他身上的傷口些微的出血立刻停止,而他原本緊蹙的眉心也稍緩,想來疼痛也跟著減輕了些。
苗千月順手又加了些枯枝,看著枯枝在火堆之中劇烈燃燒,她咬著帶在身上的糯米粑粑果腹,思緒卻是管不住地落在男子身上。
按理說來,努拉苗寨並非位在重要關道之上,除了祭典外,顯少會有陌生人出現在此。
他的出現讓人實在無法不疑惑吶!
「滌……」
當男子發出渾噩模糊的低吟時,苗千月陡地一怔,以為他就要醒來,原本靠近他、接近火堆的身子有些驚慌地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
「別死、別死……滌……」
苗千月瞅著他看了好久,看著他蒼白無血色的唇隨著夢境囈語著,濃若黑墨的劍眉堆蹙在眉心,聽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唯一的感覺是,男子定是遭遇了什麼悲痛,否則看來年輕的臉龐,不會連在昏迷瞧來也如此憂鬱。
心裡的好奇無人可解,她水眸一斂突然感到有些累。
或許待他醒了,她可以探探他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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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深,原本熾熱的火堆少了人在一旁添加柴火,漸失的熱氣加深了夜裡的寒意。
倏地,厲炎炯黑的雙眸驀地一亮,有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而苗千月則因為感覺到暖意漸散,正想起身加火的同時,卻發現了重傷的男子正瞪大著眼看著她。
「誰……」他蹙起眉,思緒有些渙散地低喚出聲。
苗千月雖模模糊糊睡著,但並未熟睡,耳底一落入他的聲音,她立刻直覺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口渴嗎?想喝水嗎?」
厲炎神情深邃難測地瞅著眼前的姑娘,有些迷惑、有些恍惚,不知眼前出塵清雅的姑娘是真是幻?
「是你救了我?」他微掀唇,逸出的嗓音沉然低嘎。
她微頷首,語調清新如風,說話的態度與醫者無異:「你身上的骨折及傷口並不嚴重,休養個大半個月應該就可以痊癒……麻煩的是——」
「誰要你多管閒事?」
話猛地被打斷,苗千月被他眸底突然燃起兩簇挑釁的眸光給撼住。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我!」
渙散的黑瞳陡地一凜,厲炎翻坐起身,汗濕的俊顏儘是痛苦的表情,口中發出幾近淒厲的嘶吼。
被銀蝶螫咬的那一瞬間,他痛苦地好似深陷地獄,卻也幾近放棄地鬆了口氣。
只要他死了……他便可以不用面對厲家在一夜間被滅門的事實。
只要他死了……他不必像在茫然黑暗中摸索的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失去了方向。
偏偏,眼前這該死的女人救了他!
思及此,厲炎內心的煎熬因為劇痛而扭曲著。
他圓瞠著眸,氣息粗重紊亂地摧毀周邊的一切。
漸漸失去溫度的火堆被他的長腿掃得火光零星四散,失去火光的野林,呈現無盡的幽闃與淒冷。
「你別這樣,你身上的傷還沒……」見他發狂的模樣,苗千月的心驀地一悸,深怕他會讓自己受更多的傷。
「滾開!不用你多管閒事!」被仇恨、劇變重創的厲炎已喪失了理智,他不復往日的溫吞、怯懦,反而粗魯地推開苗千月,拒絕她的關心。
苗千月被他推倒在地,眉心淡顰,柔白的雪腕與手心因此被仍有餘溫的碳堆燙傷。
「你……是努拉苗寨的人……」
當厲炎陰鬱的眸映入苗家姑娘慣做的衣著打扮,他瘋狂的思緒在瞬間起了風暴。
苗千月暗自穩著呼吸,澈亮的水眸掠過一絲驚慌地怔在原地。
「你……是努拉苗寨的人……」厲炎表情冷凜地重複問道。
隨著男子逼近,苗千月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每一寸肌理的力量。
他的身型雖然偏瘦,但此時瘋狂的他要取她的命,簡直易如反掌。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情急之下,苗千月掏出護身的短刃,語氣堅定地開口
「如果有辦法,你就殺了我!」厲炎如鬼魅般的神情,冰冷而沉鬱:「要不,就是我殺了你。」
猙獰的臉部線條在散落長髮的遮掩下,在清冷的月光下,呈現忽明忽暗的陰鷙。
他的情緒極為激動,溫熱的吐息噴在苗千月臉上,讓她的心猛地一震,瞬間,她身上的寒毛逐一豎起。
下意識退了一步,苗千月緊握在手中的短刃泛著白光張顯出她此刻無助的心情。
她救錯了人,是嗎?
眼前的男子像野獸,已失去人性該有的理智與思考。
他會殺了她?
「你殺了我,就沒人可以解你身上的毒。」她不疾不徐地開口,溫淡的語氣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懼意。
劍般濃眉飛挑,厲炎蠻不在乎地開口:「不稀罕。」
他的家人已死,這世間再無他可眷戀之人,是死或是活,對他來說根本無意義可言。
原以為上天憐憫他的處境,為他指了條「死」路,怎料,眼前多事的苗女竟又為他拓了條「活」路……
她是真善心又或是地獄派來的惡鬼使者,救他只是為了讓獨留在世上的他,反覆嘗著蝕心的孤寂。
「不!我厲炎絕不順你意,絕不!」他咬牙切齒地開口,高大的身軀朝她節節逼近。
雖然他報不了仇,但他絕對可以殺掉眼前這磨人的妖女洩恨!
耳邊蕩著他情緒飆高翻騰的語氣,苗千月心猛地一凜,只想盡快逃離這危險的人物。
苗千月的心顫了下,唇咬得更緊,一雙水澈的眸覆著濛濛微光。「我手上有刀,你不要再靠近!」
「你走不了的!」他恍若無聞,伸手,輕易便扣住姑娘軟白的玉頸。
感覺男子修長有力的指節落在頸上,苗千月抬高下顎,澈亮如水般的杏眸透著股不屈的凜然。
厲炎直直迎向她清冷雅致的美麗臉龐,有一瞬間的恍神。
她清冷無懼的眸光讓他迷惑,為什麼她連語氣也都清亮且堅決,竟沒透露出半分脆弱、恐懼。
在她身上散發出的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息,讓他感到莫名汗顏。
「我跟你無冤無仇,請你放了我。」苗千月怒瞪著他,無比清潤的語調有著譴責的意味。
面對他的同時,她的思緒有些矛盾,更有些莫名,她知道他並不是個嗜血之人,卻也相信,自己極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中。
厲炎瞅著她,心中天人交戰。
有一瞬間,他幾乎想鬆開手,拉開兩人之間陌名的牽扯,但當她那一雙黠黑若子夜的靈眸瞅著他的同時,妹妹那烏溜溜、水汪汪的眸子卻突如其來闖進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