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知道了。」她對自己是否會成為敵人的靶子並不在意,也對福雅的保護能力深信不疑。
不過,她沒有想到福雅轉變局面的手段會用得這麼「穩准狠」——在他們剛剛得到密報獲知來營救小文的東遼帶頭人竟然是東遼太子之後,福雅的手下便略施小計將那個小文的姊姊,一個名叫宋初顏的女孩子帶到了福雅的面前。
大概是她的想像力太貧乏了,她總以為和福雅作對的人都應該像太子彌清,或者五皇子正雄那樣驕矜傲慢、目空一切的自大之徒,或是以卑鄙手段贏得王位,如他皇兄趙闡遠那樣的偽君子。然而她想錯了。
宋初顏是個極為端莊持禮的女孩子,在她身上有著漠塵從未見過的鎮定自若和自尊自強,即使身為階下囚,她竟然還會以禮相謝,感謝福雅沒有虐待她的弟弟。
「她到底在想什麼?」見過宋初顏,漠塵忍不住問道:「她故作姿態地感謝你,是想博得你的好感,讓你心軟放過他們?」
「她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這不可能。」福雅隨手玩弄著她的一縷秀髮,「現在兩個紋有藏寶圖紋身的人都已經在我手中,地下寶藏就可以立刻開取了。」
「得到寶藏之後你要怎樣做,殺了他們嗎?」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福雅悠然笑道:「我答應過你不隨便殺人,當然不會做得太狠,不過……」他停住了聲音,思忖片刻,「東遼太子那邊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了,要打發掉他,還要斷絕他想插手我們天雀國內政的想法,需要稍稍費一點心思。」
「你想做什麼?」漠塵看著他走到密室門口,打開密室之門,立刻明白了。「你要用毒?」
「還有什麼方法比這個東西更直接有效,更能隨意牽制、任我擺佈呢?」
他從架子上找到一個黑色的瓶子,然後對外面的人吩咐,「把我珍藏的那一壇『女兒醉』拿來。」
一罈佳釀擺上了桌,福雅打開泥封的一角,撲鼻的酒香立刻在屋中恣意瀰漫。「聽聞東遼太子嗜酒如命,這一罈美酒贈與他應當是物盡其用了。」
漠塵見他把黑瓶子裡的一點汁液倒進了酒罈中,忍不住問:「他會死嗎?」
他沉默片刻,「也許會,也許不會,要靠他的運氣了。」他回過頭,「如果他們及時來找你,或者自己找到了破解之法,他就不會死。」
「來找我?」漠塵不解,「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可以想像除了幽川城的百姓之外,外面的人早已將我說成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了,但是你不同,見到你的人都會認為你只不過是我身邊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們會勸說你不要與我為伍,狼狽為奸,這時候你若幫助了他們,他們必然會感恩戴德,對你人生好感。」
「我不需要他們感恩戴德,也不需要他們對我有什麼好感。」她皺眉,不喜歡他把自己和她分成兩種人。
「但是我需要。」他莫測高深的笑容讓她隱隱覺得不安。
「福雅,你在想什麼?」她用手指勾勒著他唇邊的笑容。
「我在想該怎樣和你說明解毒之法。」他拉過她的手,走到桌邊,「漠塵,你聽好,如果他們日後發現東遼太子被我下了毒,然後來找你尋求解毒之法,你可以這樣說……」
他很認真地細細講解,漠塵盡量將他所說的話一字字用心記住,但他的解毒之法中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字眼——交合。
「什麼是交合」?她生硬地記下這個詞,又想求甚解。
福雅咳咳了兩聲,「那就是……就是最親密的男女在一起做的事情。」
「我們做過嗎?」她追問。
「沒有。咳咳。」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都記住了嗎?」
「我們為什麼沒有做過?」漠塵天生是個固執睥氣,任何事情都一定要知道答案才肯罷休。
「因為……如今我們不適合做那種事情,要等一等。」他草草地解釋。
她恍然間好像明白了,「那就是墨荷以前說的那件父女之間不能做的,而男女在一起會做的事情,對嗎?」
「嗯,嗯,是了。」他歎口氣,復又一笑,「你要謹記,和別人不要再說起這件事了,否則人家會笑話你的。」
「我才不在乎。」她低喃一聲。
「但是我在乎啊,我不能讓我的漠塵成為別人的笑柄。」他單手拉過她,在她的額上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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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切又被福雅料中了。
東遼太子拓跋雷為了救宋初顏回去,答應了福雅只留地圖不留人的建議,喝下了福雅為他準備的「佳釀」,等到漠塵拓印好宋初顏後背上的地圖之後,帶著宋初顏姊弟啟程回國。
十幾日之後的一個晚上,就在漠塵準備上床休息的時候,有個人影如風似電般突然從她的窗口處一躍而入,低聲說:「漠塵郡主,在下歐陽雨軒,有事驚擾。」
她驚詫於福雅掐算的精準,從床榻邊走到燭火旁,鎮定地問:「有何事?」
「東遼太子拓跋雷身中奇毒,不知道郡主可知解毒之法?」歐陽雨軒的問題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想了想,點點頭,「知道。」
歐陽雨軒大喜,竟然深深一禮,「請郡主千萬賜告。」
「我可以說,但是……你要保證等他解毒之後不會回頭和福雅王爺作對。」這並非是福雅授意的話,而是發自她內心的憂慮。
他遲疑了一下,「這件事……我不能肯定,因為福雅王爺很有可能會做對蝶衣不利的事情,而我必須全力保護她。」
「那麼,我便不能告訴你了。」漠塵淡漠地回答,「因為我同樣要保護福雅。」
「哪怕福雅是個壞人嗎?」他逼問。
漠塵笑了,很鄙夷地笑,她想到福雅之前對她說的話,看來無一不被他說中,果然外面把福雅都看成了最壞的壞人,歐陽雨軒卻不知道福雅如果想要他們的命是易如反掌,他放他們全身而退,還不夠仁慈嗎?他們怎麼還如此詆毀他?
歐陽雨軒顯得萬分焦慮,他捏緊了手中的劍,「郡主,雨軒自認做人一生坦蕩磊落,不想對郡主使用非常手段,請郡主不要逼我。」
「你要怎樣逼我?殺我?還是擄走我?」漠塵冷笑著反問,「若是殺我,我保證今生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告訴你解毒之法,若是要擄走我,這王府中憑借你的輕功也許可以一個人來去自如,但是你絕不可能多帶一個人出府。」
歐陽雨軒英眉緊蹙,「郡主為何對福雅如此俯首帖耳?聽聞郡主是他從京城買回的,或許他對郡主有養育之恩,但是一個人的忠奸善惡卻不是僅憑養育之恩就能分辨得清的,也許它會蒙蔽你的雙眼,欺騙你的心……」
漠塵不耐煩地擺手,「誰有閒情聽你囉唆?你認識他才幾日?你和他朝夕相處過嗎?我與他在一起近十年了,不需要旁人告訴我他的善惡好壞。你若是還有別的事情就趕快說,若沒有就請走吧。」
歐陽雨軒艱難地思忖很久之後,一咬牙,「好,我答應你!只要他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保證東遼和我都不會插手。」
漠塵聽到他這句話,從枕頭旁拿過一柄短匕,「你敢和我歃血起誓嗎?」
「歃血起誓?」歐陽雨軒狐疑地望著她,只見她竟然不假思索地用鋒利的刀刃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劃,鮮血立刻滴濺出來。
「你也學我的樣子做,我血與你血相融,就算是盟過誓言了,此後絕不許反悔自己的承諾,否則身邊親人屍骨無存!」
她淒厲的毒誓讓歐陽雨軒都不禁打了個寒噤,但是局勢演變至此,他若不照敞,勢必無法先救拓跋雷。
「好!」他毅然決然的照她的話做了一遍,兩人的鮮血滴在一起。
她偷偷鬆了口氣。
「解毒的方法很簡單,關鍵在宋初顏身上……」她按照福雅教給她的說法詳細解說了一遍。
歐陽雨軒聽完大喜,拱手道:「多謝!」
「你還打算從窗子走嗎?」漠塵見他要走,反手拉開大門,「我送你出去。」
歐陽雨軒詫異地看著她,見她手中舉著燭台不像是在說謊,他本就是個大膽灑脫的人,斟酌了一下便笑道:「那就有勞郡主了。」
漠塵親自將他送出王府,一路上無論碰到哪一路的護衛,都沒有人攔阻盤問。
直到歐陽雨軒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燕生忽然從角落裡閃身出來。
「郡主,王爺在等您。」
她無聲地轉身走向福雅所在的地方。
他那裡的窗戶上映著搖曳的燭光,顯然在等候她的到來。
當她走進去的時候,福雅就站在門口,順手接過她手中的燭台,「怎麼不讓下人打燈籠?這燭台上的蠟油最容易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