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若是我們在世界的一端再相遇,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再任性地說愛你……
她將短箋壓在床櫃上,在他臉上印下一記吻,提起腳邊的行李,緩緩地掩上房門,離開他的世界……
第9章
五年後 台灣
「易安畫廊」位於市區的精華地段,是一家專業化行銷的畫廊,主要專精於進口歐美原版畫和裝飾畫業務。
近一、兩年在行政總監卓珊珊的策劃之下,開始替台灣的新銳藝術家籌辦畫展,以專業經理人的方式代理畫家的創作。
他們即將推出首次台灣藝術家畫展,其畫家是在法國留學過的藍綺幽,過去她參加「當代華人西洋畫特展」獲得不錯的迴響,再加上她的丈夫是「齊亞科技」的董事長,畫展開幕當天嘉賓雲集,祝賀的花籃一路從會場延伸到樓外。
瞿牧懷一身黑色手工西裝,高挺的鼻樑上掛著一副墨鏡,長腿跨下車廂,命令助理將祝賀的花籃搬進畫展的開幕會場裡。
過去他與齊定浚是研究所同學,近幾年來在科技業務上又有合作關係,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出席這場開幕酒會。
他一走進畫展會場,眼尖的齊定浚立即擁著妻子過來與他打招呼。
「定浚,這是我的妻子藍綺幽。」齊定浚為兩人互相介紹。
「綺幽,這位是『亞瑟科技』亞洲區的執行長瞿牧懷。」
「齊太太,您好。」瞿牧懷摘下鼻樑上的墨鏡,性感的薄唇咧出一抹客套的笑容。
「你們先聊一會兒,我去跟工研院的廖院長打聲招呼。」
齊定浚走到會場入口處,與一位身著鐵灰色西裝、身材圓潤的老先生握手。
藍綺幽看到瞿牧懷專注地凝視著牆上的一幅西洋畫,好奇地問:「瞿先生,這幅畫是我在法國留學時,造訪莫內的吉維尼花園得到靈感而畫的,難不成你也喜歡莫內的畫作?」
瞿牧懷露出一抹苦澀的淡笑,不是他特別珍愛莫內的印象派畫風,而是映雨特別喜歡。
而仇恨與自責,摧毀了他對愛的判斷力,讓他的生命留下永遠的遺憾,這代價就是徹底地失去她。
「這幅畫可以割愛嗎?」瞿牧懷問。
「抱歉,這幅是非賣品,我已經承諾要在個展結束後,把它送給替我策劃藝展的工作人員。」藍綺幽為難地解釋。
「沒關係,只是這幅畫讓我想起一個人……」他的臉上浮現一抹遺憾的黯然。
藍綺幽恰巧瞄到那位負責策展的工作人員,朝她招招手。
「既然你們都喜歡這幅畫,不如介紹你們認識,也許她願意割愛這幅作品也說不定。」綺幽不忍心看到他失落的神情,如此提議。
江映雨一身合宜簡潔的套裝,款款地朝藍綺幽走來,輕笑道:「綺幽,怎麼——」
「映雨,跟你說,好巧哦,這位瞿先生也很喜歡這幅畫作,他說這幅畫讓他想起了一個人……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割愛?」綺幽熱絡地挽著她的手臂。「如果你願意割愛的話,我還是可以送你其他的畫作……」
瞿牧懷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對上那張尋尋覓覓多年的臉龐,冷寂的心起了震動。
真的是映雨!真的是她!
他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遇見她,他為了找她走過千山萬水,而她竟然與他離得那麼近。
近到好像在迎面而來的人潮中相遇,卻又遙遠到彷彿在下一個街口就會錯身而過。
「映雨,要不你跟瞿先生先聊一下,我過去跟我公公、婆婆打聲招呼。」藍綺幽介紹兩人認識後,連忙去招呼其他的親友。
映雨怔怔地望著他,雙腳像生了根似地移不開,她曾經演練過兩人再次相遇的景象,也曾在他居住的公寓下徘徊,但就是沒有勇氣走上樓。千思萬想了那麼多,他們卻是以這麼偶然的方式相遇。
她害怕時間的長河無法沖淡他的心結;她怕過多的期待,又換來一場心碎:她怕他的身邊已經有別的人選……
「你……」她曾經演練過數百次兩人再見面的開場白,但此刻干言萬語竟梗在喉間。
兩人都欲言又止,目光癡纏了好久,瞿牧懷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好嗎?」
他邃亮的眼眸仔仔細細地盯住她,她一頭秀髮綰成了髮髻,淨麗的五官上略施薄粉,再加上合身的套裝,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專業沉靜的氣質,與過去那位甜美稚氣又愛撒嬌的女生不同。
「我過得還不錯……你呢?」她怔仲地與他對視。
「還是老樣子,一直忙於公事。」瞿牧懷率先發問。「這幾年,你一直都在台灣嗎?」
「沒有,」她搖搖頭說:「我在美國待了四年半,剛好珊珊的公司要成立新的部門,邀我回來當策展人員。」
「我曾到紐約找你很多次!但都沒有你的下落。」還是他們曾經相遇,卻擦身而過?
「我沒有回紐約,而是到了洛杉磯。」她壓抑內心紛亂的心緒,乍聽到他有找過她,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他霸道地將她拉到牆邊,讓兩人能不受打擾地談話,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她,也有太多謎團尚未解開。
他最想知道的是,在他承諾重新開始之後,在兩人熱情纏綿的隔天,為什麼她卻要無聲無息地離去?
瞿牧懷冷肅地沉下臉質問她:「當年為什麼要離開?」
他還記得,那天早上醒來床上空蕩蕩的,只有床櫃上一張短箋伴著他,那種孤寂的感覺有多可怕。
他像發了瘋一般,用盡各種管道想要找到她,卻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每次回美國總公司開會時,他總會排出假期在紐約街頭閒晃,到兩人曾去過的地方,重溫過去的甜蜜記憶,也希望能在擁擠的人潮裡找到那抹令他牽掛的身影。
她垂下眸,避開他犀利的逼視,淡淡地說:「我不想再讓你為難……」
「什麼意思?」他仗著身高的優勢,將她圍困在牆壁與他的胸膛之間。
「以前我太任性了,明明知道你心裡有芥蒂,明明知道你恨著我父親,卻一直逼你接受我的感情……直到我爸爸病逝之後,我才體會到被全世界棄絕、孤弱無依的感覺,我終於明白當年你為什麼一直不能釋懷……」
瞿牧懷蹙緊眉頭,她的體諒與寬容,總是令他又心痛又無奈。
「我很清楚,要不是因為爸爸過世,你也不會到機場來找我。對你而言,我就像一個難纏又甩不掉的責任……」她苦澀地扯動唇角。
「江映雨,你真是徹頭徹尾的大傻瓜!」當年他是為了讓她去追求新的戀情與幸福,才沒有阻止她與汪景曜一起去洛杉磯。
沒想到兩顆太為對方設想的心,卻因此種下誤解的心結。
「所以我才會提出要求,希望你再假裝愛我一天,讓我儲存甜蜜的回憶,然後我就可以很勇敢地向你說再見。」映雨柔聲說出那時的心情。
「那你為什麼要故意躲起來?」他沒料到她這一躲,竟然就是五年。
這五年來,他彷彿得了一種慢性疾病,沒有根治的藥方,偶爾太想她的時候就會發病,會心痛、會難受、會瘋狂地在大街上擁擠的人群裡搜尋她的身影,失去理智般地想再見她,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瞿牧懷才知道他不僅失去心中的最愛,更失去了全世界,沒有她的生活變得毫無意義,成功的事業也不能讓他感到驕傲,連微笑都覺得費力。
「我沒有勇氣見你,我怕會忍不住想靠近你……」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垂著頭,聲音低低地說。
「把你的手機號碼、住址都告訴我,不准你再躲起來。」他緊迫追間,從口袋裡取出手機。
「我不會再逃跑了——」
「媽咪!」一串甜甜的娃娃音打斷他們的談話,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那抹朝映雨奔來的嬌小身影。
「妮妮——」映雨立即蹲下身,抱起小女娃。
瞿牧懷臉色陰沉地看著兩人親暱的互動,心口彷彿遭到雷擊,破了一個大洞,整個人都空掉。
映雨全副心思都落在懷裡的小女娃身上,愛憐地撫著她的頭髮說:「是誰帶你來的?」
「是爹地。」小女娃指著朝他們走來的衛達熙,甜甜地撒嬌說:「今天是爹地接我下課的,他還送我一個可愛的芭比娃娃。」
映雨沉下臉柔訓道:「是你要求爹地送你的吧?妮妮,媽咪不是說過,不能再買洋娃娃嗎,怎麼老是不聽話?」
「真的是爹地自己要送我的。」小女娃一臉無辜地嘟起小嘴。
「映雨,真的是我自己要買洋娃娃給妮妮。」衛達熙湊過身,抱起小女娃。
「都怪咱們家的妮妮太過可愛了!」
「媽咪,爹地說這是送我的禮物,還說要帶我去約會!」妮妮親暱地吻住衛達熙的臉龐。
忽然之間,一陣隱痛浮上了瞿牧懷的胸臆,其實這才是她沒有辦法見他的苦衷吧……她已經走出情傷,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庭,也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