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找到他,看見他衰弱的樣子一時衝動就上了,忘了提前詳細說明而已,沒必要噴成這樣吧。
其實她的計劃真的很簡單。
就是共生。
如果三隻眼真教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這麼垂涎,想必對他們的修行大有進展,甚至就像小陶說的,能讓一個人重新復活也說不一定。
她無法給全部,那就分批還給他。
只要他需要,那就盡情取用,她是這麼想著的。
那在玉佛裡的最後一天她永遠不忘。
大陶倒在她的懷裡,小陶在窗外一見她止住吞食,匆匆奔進來——
「怎麼可能?你阿姨奪去的是你的性命,你應該將他吃完你才能得救啊……」
小陶一時找不出答案,但也知道時間緊促,便道:
「你們不能再待下去,我送你們出去吧……他不能再待下去了,留在這裡,就算合一,他的意識也會被我吞噬。」
她那時意識模糊,聽著小陶斷斷續續的暗示——
「你想要毫髮無缺的回到現世裡,就得一鼓作氣吃掉對方,所以他逼你釣魚,如今……我不知道你回到現實裡會缺少什麼,但若是……三隻眼是個良善之人,若你真無法在現實活下去,還不如……三隻眼,你很好吃的,你明白的,是不?」
還不如,全部還給大陶。
這簡直跟明示沒兩樣。她在失去知覺時,終於對上一次小陶的眼。
同樣是細長黑眸,卻是極端的無情。
小陶早不把她當三隻眼看待了吧?因為不把她當三隻眼看待了,所以就算她將一切全還給大陶,他也是樂觀其成。原來修行人遲早無情?還是,這才是薛重陶的真面目?
「你真是個蠢蛋!」大陶在她耳邊罵著,但語氣低微不少。
她嘿笑了二聲,軟軟說著:
「我好累哪,讓我先睡一覺,你餓了再叫我。麻煩替我蓋一下被子,還有,床上給我睡,你下去。」
她眼睛一閉,立即陷入睡眠。
「你……」他及時住口,心頭說不出是惱怒還是別番滋味。
他無力地跟著躺了下來,只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共生嗎?
這丫頭……是認定共生很容易還是深思熟慮下的結果?沒有一口吃盡他,她已經造成自身的遺憾了,現在還要反過來救他。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啊。身邊的女孩睡得很熟,面色有些蒼白,一點也不怕他趁機食盡她……他長歎口氣,慢慢地撥開遮住她臉的髮絲。
他有點費力地湊近她沒有血色的睡容,輕輕說著:
「丫頭,你知道你得為此付出多大代價嗎?」
六年後-
男人剛洗完澡,穿著長褲自浴室出來,還正在擦一頭濕髮,就聽見喀的一聲,有人粗暴的打開大門。
他的動作一頓,回頭瞄一眼牆上的時鐘。半夜十二點多,還真是趕著回家呢。
他慢悠悠地放下略濕的毛巾,在來人破門而入前,先行拉開臥室的門。
二十幾歲的女人邊嚼著口香糖邊扶著門牆喘著大氣。
他懶洋洋地說:
「丫頭,你趕得很急嘛。」他不得不說,女大十八變。以前他很少注意過女人的變化,但這幾年太親近了,所以,他被迫注意起這丫頭的蛻變。
這丫頭的變化其實還滿大,外表來說,本來豐盈的身軀變瘦許多,連帶著十九歲時有點肉肉的臉也清瘦起來,以致那雙本來就大的眼眸,格外的有神,同時連帶著,周邊的氣竟然明亮許多。
她連忙把口香糖吐掉,拍著胸道:
「我以為趕不回來了呢。大陶,讓你擔心了,來吧。」
語氣像在從容就義,但那清瘦的面上卻是光彩流轉。以前,這丫頭是如此嗎?
「大陶?」那雙大眼望著他。
既然她自動送上門,他也不會拒絕,遂應了一聲,微合雙眼,俯下頭吻上她略寬的嘴。
綿密的氣息被他吞食,那種通體舒暢的甜美滋味絕不是吞食一般小妖可以相比。
如果是以前,他絕對輕易能克制,但自回現實之後,他一直就像是一頭無法徹底康復的野獸,抑制能力過弱,若有不慎,便很容易被心裡渴望掌控。
吃了她,也許他與玉佛裡的另一個自己,就能再度合為一體。
當這份渴盼出現在他腦裡時,他不動聲色,有節制地抽離她帶著薄荷香味的唇瓣。
一種強大的渴望壓迫著他的神經,催促著他不顧一切的享用。當他出現這種貪慾時,他才多少體會那些妖怪的身不由己。
他注意到這丫頭的眼自始至終沒有閉上。很好,要這樣防著他,才是個聰明的孩子。
「吃飽了?」柯嬌嬌拍拍臉,振作一下精神。「那我先上樓睡覺了。」
她走路有點不穩。
「喂,丫頭。」他探出半個身子。
「幹嘛?」她回頭。
「你喝酒了啊。」
她連忙擦嘴:「不好意思,你吃到了啊。」虧她還吃口香糖口氣清香一點呢。
「還只是個孩子,就跟人去喝酒?」他半瞇起眼。
她面容微微抽搐,撇嘴回答:
「大陶先生,我已經二十五了,是一個心智完全成熟的成人。」
「你真的完全成熟了嗎?」
她想了想,覺得這話要是別人來說肯定暖昧,但由這人來說,純粹譏諷。果然接下來又聽見他道:
「個子這麼矮,腦容裡也小,半夜喝醉出了事,你是打算辜負我嗎?」
她微瞇著眼,又走了回來,停在他的面前。「我只喝一咪咪,還沒醉!你放心,你薛重陶給我的,我一直保存得很好,保證幾十年後全部還給你,會新鮮得跟剛蒸好的包子一樣!」
「包子?」
「咦,我有說到包子嗎?」糟,好像真的有點醉了。但她仍然還是想問一下:「大陶,你那時代,女人都很高,腦容量跟籃球一樣大?」
「什麼時代?」
「就是三隻眼的那時代啊。」她掩不住好奇心。「三隻眼很高大?」
「忘了。」
她撇撇嘴,忽然發現她正眼一看,看見的是男人光裸的上半身。
這個……臭大陶,是真的不把她當女人看吧!
他不是正常人,但她是耶!就算是死過一次的人,她也是一個看見暗戀男人裸身會心猿意馬的女人耶!
她吞了吞口水,悄悄有了遐想。
「為什麼,你的嘴角翹成這樣?」
那清徹的聲音十分之無辜純潔,很容易令人無地自容,害她遐想中斷。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用力擠壓並扭曲臉給他看。
他目不轉睛欣賞著。
「你這個,變態的暴露狂!壞嘴陶!」她理所當然用指頭用力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後轉頭上樓。
薛重陶目送她的背影。
這丫頭時常愛答非所問,但他也不想追問,直到他聽見樓上的臥室門被拉上,他才退回自己的房問。
本來二樓堆放著雜七雜八的東西,這六年來挪作她的臥室。
想上二樓,行,得經過他的門前,甚至有人想自半空中搞花樣,也得先步入他的結界。臥室的窗門未關,今年十二月異樣的冷,以往這種天氣完全不會影響他,但現在可不一樣了。他套上保暖的黑色高領毛衣,隨意以手指梳了下這幾年變長的頭髮,他很少看鏡,也知道白髮增加的速度並不快。
有時,他會察覺丫頭看著他的頭髮在發呆,發什麼呆他不知道,但也不會厭惡她那樣的眼光。
他記得去年她看著他的頭髮,忽然問他:「我去剪頭髮,你覺得怎樣?」
「剪了還不都是一個樣兒,隨你吧。」他確實不怎麼在意,長髮短髮不都是這丫頭,難道還變個孫悟空出來?
她沉默了一下,說:
「三隻眼是長髮吧?聽說古時候的女人,頭髮都很漂亮呢,不過,不常天天洗頭,你靠近她時一定連異味都沒有感覺到吧!」
三隻眼?他早就忘記三隻眼的長相了,哪還記得她的頭髮有沒有異味?
他只記得這丫頭最後只是修一下頭髮,並沒有大幅度的改變……但她還真的多了點女人味兒,有時乍看之下,他會以為他在看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蠢丫頭。
二樓有人在床上翻滾,他略抬眼看向屋樑,老式建築,隔音設備不怎麼好,很容易掌握這丫頭的動靜。
他步進庭院,依著每天的習慣,在她回家後,冒冷在庭院裡待上一些時候,徹底消除她的氣息,以免遭到有心人的覬覦。
其實,自她回到現世後,那令人垂涎的三隻眼氣息已淡薄到他感覺不出來了,但她卻還有源源不絕的靈氣供他吞食,他食用時確切的明白,他正在食用的是一個比唐僧還美味的對象。
甚至,他心知,只要他肯吃,回到他身上的,將不只當日他送給她的,他將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讓他與另一個自己合而一體後,直接步進另一個新世界。
現在的薛重陶,丫頭嘴裡的大陶,其實,只比普通人強一點,這個秘密只有丫頭知道,他從未外揚過。
因為,虎視耽耽的妖怪太多。
以前的薛重陶可以震懾一方,現在的薛重陶。在他眼裡,就跟個弱雞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