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宇辰不作聲。
「好嘛?」女人繼續糾纏,甚至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們兩個一起喝,誰先喝醉了還有人可以幫忙扛回家,多好?」
「你擺明是要叫我扛你回家。」說也奇怪,他不記得她的名字,卻記得這女人沒有酒量可言。
「我哪有?」女人嘟了嘟嘴,又道,「不然我讓你十杯,前十杯我都喝果汁和氣泡水。這樣總行了吧?」
任宇辰苦笑了一笑。原來如此,這女人解悶的方法其實只是找個人來陪,而不是酒精本身。
「隨便你。」語畢,他仰首再乾一杯。
配來的時候,任宇辰看見的是自家房間的天花板。
他還來不及回憶任何細節,便感到頭痛欲裂、嚴重暈眩,胃部像是被人穿孔吊掛起來似的,同時伴隨著強烈的噁心感。
接著他發現自己的右手臂被紗布層層包紮了起來。他愣住,是受傷了?他怎麼會受傷?
腦袋突然又是一陣抽痛,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他到底喝了多少?他皺著眉頭,指尖按壓在太陽穴的位置。他努力回憶著,他記得幡己在夜店遇到小璇,之後喝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調酒……
好像和女人接了吻。
然後呢?接下來他做了什麼?他閉上眼,對於後來的事情是一片空白,活像是被人剪去了一大段的記憶。
「你醒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任宇辰大吃了一驚,幾乎從床上跳起,當他等頭痛暈眩的感覺過去,定神看清那是誰之後,受到的驚嚇並不亞於三秒之前。
「你……怎麼……」
他張著嘴,滿臉錯愕,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關苡潔拿著一杯水走了進來,走到床邊,將開水遞給他,「頭還會很痛嗎?」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任宇辰先是怔怔地盯著她的側臉——她脂粉未施,身上穿的也僅是一般的棉帽T和一條藍色的牛仔褲。
「現在幾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快六點。」
「下午?!」
「嗯。」她應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兩條毛巾又走了出去。
任宇辰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突然間,好像頭不疼了,胃也不疼了。
這真是詭異,她怎麼會在他家?難道他醉到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然後打電話給她,強迫她過來?還是更糟糕,是哀求她過來?
不會吧。
想像愈多,他的眉頭就鎖得愈緊,直到關苡索又走了進來。
「你餓了嗎?要不要我煮點粥給你吃?」她柔聲問。
如果不計較她那若有似無的冷漠,他幾乎就要忘記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不用麻煩了,我等一下自己出去吃就好。」他搖了搖頭,又問:「還有,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關苡潔靜了幾秒,勉強生硬地微笑,「我馬上走,我這就——」
「我不是這個意思。」誤會真大。他立刻出言阻止她,「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來是不是自己叫你過來的,不是要趕你走。」
「哦……」她搔搔頭,看得出來她很努力想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不是你叫我來的,不是。」
「那不然是?」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追問,「我沒做什麼奇怪的事吧?」
「就——」該從哪裡開始說呢?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才道:「昨天我打了第四通回電給你,結果是個女人接的。」
「啊?」他愣住,小璇居然還替他接電話?
「那個女人說你醉了,問我能不能去處理,所以我就……」言至此,算是道盡來龍去脈了吧?
「那我這傷口是……」他伸出右手,看著纏得緊緊的白色紗布。
她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她心虛,「不過那女人跟我說是因為打架。」
「打架?!」他揚眉,好驚訝。
喝醉,還跟人打架,他怎麼一點記憶都沒有?他到底是喝掉了幾公升?
「你沒有印象?」她問,「你縫了十二針,都不記得了嗎?」
愈來愈誇張,居然還縫了十二針。
「沒有,我全都不記得。」他搖頭,苦笑兩聲。
「好吧……」她聳聳肩,一副「那還能怎麼樣」的表情,「既然你沒事就好,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去上班?」
「嗯。」
「我送你去吧。」他作勢就要下床。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她急於拒絕。
「反正我也是要出門。」
「啊,說到這個,我已經打電話跟亦群交代過了。」
「交代?」他皺起眉頭,又有什麼驚喜了嗎?「交代什麼?」
「因為你一直呻吟,說頭很痛、手很痛……我想你大概沒辦法上班,所以就先打電話跟他說一聲。」
他到底還做了哪些足以嚇死自己的事?
兩人靜了半晌。
「那……」關苡潔先打破了沉默,「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吃飯。」
「我知道。」
他點頭,看著她穿上外套、拿起手提包,送她到門前。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
「謝謝,真的不用。」她微笑,抬起頭來看著他,卻無法久視他的雙眼。
見她迴避自己的目光,他驀地想起那名與她共撐一把傘的男人。
也對,她現在應該很搶手,哪裡需要他。
「好吧,你自己小心。」他勉強揚起笑容。
她點點頭,說了一聲Bye,彎身穿上自己的鞋之後,轉身就要離開,卻在跨出一步的同時,她停住腳,回頭。
「對了,你還有一些東西放在我那裡。要怎麼……還給你?」
這話彷彿是一把鑰匙,開啟了那道他所不願意面對的門。
門裡關著一種東西,叫作提醒敝提醒了他兩人已經分手的事實,提醒了他已經失去,提醒了他應該要開始學著忘記。
他沉默了會兒。「……你方便就好,丟了也沒關係。」
「可以拿去WhiteStone給你嗎?」
「可以。」
「什麼時候比較好?」
「隨時。」他聳聳肩,笑道:「我說了,你方便就好。」
「……好吧。」她點點頭,輕抿唇瓣,露出了一絲僵硬的淺笑,「那我先走了,掰。」
揮了揮手,她轉身下樓,這回是真的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任宇辰佇立在門邊久久。他突然想起她那雙唇瓣的觸感、突然想起了她的味道。
倏地,他迷惑了。
難道昨天晚上吻的女人不是小璇,而是她?
事實上,他確實是吻了小璇,但也吻了她。這一切的始末,都得從那通「未接來電」開始說起——
第7章(2)
關苡潔毫無睡意,手裡握著手機,是忐忑、是焦慮。
雖然說是「回電」給他,但是連打了三通都沒人接,再撥打第四通會不會讓對方覺得厭煩?
她突然覺得很懊惱,怎麼會沒接到他的電話呢……
雖然主動提分手的人是她,可她還是很想念他的聲音、想聽他說話,想知道他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事。
她幾乎想破了腦袋。
管他的,再撥最後一次好了,如果還是沒人接,她就乖乖認命、上床睡覺,不再多想。
於是,她第四次按下撥出鍵,將手機貼在耳邊,卻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喂?」
彼端終於有了回應,卻是個女人的聲音。關苡潔頓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僵凝了。
「喂?」彼端再次傳來呼喚,「喂喂、這是任宇辰的手機,你是要找他嗎?」她這才回過神來。
「是……」她抿抿唇,心臟像是被扭擰了一圈,「請問……」
「你是他的誰?」
沒料到對方竟然如此質問。
她愣住,囁囁嚅嚅地說:「朋……朋友。」
「很熟嗎?」
這可考倒她了。也許算是很熟,但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到底該回答是或否?
半晌,她歪著頭,道:「應該算熟吧……」
「那好,」女人卻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他現在醉死了,你可以過來把他帶走嗎?」
「醉死了?」關苡潔先是愣住,隨即如夢初醒,「那、地址呢?可以麻煩把地址給我嗎?我抄一下……」
她手忙腳亂地找尋著紙筆。
抄下了店名地址之後,關苡潔掛了電話,看著那串文字,她有些茫然,腦海裡儘是那陌生女子的聲音。
她是誰?是宇辰新的女伴嗎?他們是一起去狂歡作樂嗎?
倏地,她回過神來——不,不對,現在先別想那麼多,應該要趕快過去把宇辰送回家。思及此,她匆匆披上外套、拿了字條與鑰匙之後就衝出門了。
她趕到了對方所告知的地點。
昏暗的環境、閃燦不停的舞檯燈,震耳的電子舞曲、還有忘情狂舞的男男女女。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擠到吧檯邊,一眼就認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他趴在那兒不動。
「請問……」她喚了隔壁的女人一聲。
女人聞聲回過頭,那眼神帶著一抹打量的意味。
「就是你嗎?」女人問,「電話裡的那個……」
「對,是我。」
「你好,我叫何韻璇。」美人伸出玉手,「我是他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