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群倒也不催他,如果答案當真那麼複雜,那麼他的確是應該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事實上,對任宇辰而言答案一直都在那裡。
之所以難以啟齒,是因為他再也不確定自己所以為的是與非是真實,是因為他習慣把這些糾結的矛盾放在心裡慢解。
過了半晌,他吐出的話語卻是反問,「都分手了,理由還重要嗎?」
「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梁亦群聳聳肩,不以為意。
任宇辰露出淺淺微笑,不語。
然後第一個客人上門了。
梁亦群說了一聲歡迎光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你乾脆休一天假吧,去找她把事情講開來。如果你自認沒有做錯,那就不要去扛那個莫名其妙的罪名,OK?」
聽了,任宇辰自嘲地冷笑一聲,道:「我盡量。」
說得簡單,做起來難。如果連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都毫無頭緒,又怎麼能夠做到所謂的「講開來」?
「盡量?」梁亦群皺眉,轉頭過來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地道:「原來她對你而言,只值得讓你做到『盡量』?」
一句話,像顆鉛球墜落在泥地上,沒有駭人的巨響,沒有驚人的水花,卻沉沉地撞在任宇辰的心口上。
是諷刺沒錯,但他絲毫染有惱怒,只是忍不住開始思考——究竟是誰先放開誰的手?
他盡量了嗎?沒有,他所盡量的,只是平常生活裡的芝麻小事。
在兩人分手的那一瞬間,他盡量挽回了嗎?沒有。
他只是維持一貫的作風,轉身就走。
思及此,他眉頭緊皺,忍不住閉上了眼。
「你根本不愛我吧?」
關苡潔那悲傷又絕望的指控,彷彿就在他耳邊旋繞著。他怎麼會這麼傻?他的初衷只是怕她盲目,最後卻先令自己瞎了。
他,到底在幹什麼?
第7章(1)
AM 01:43
任宇辰將車子停在廣播公司對面。
老實說,他很不喜歡這麼做。倘若對方真不愛他了,那麼他現在的行為就和死纏爛打沒什麼兩樣,但若對方還抱有一絲情意,那麼今天守在這裡,他也許還可以挽回什麼。
五十五十的機率,要嘛,換得再次擁她入懷,不然就是換來一記白眼,或是一張好人卡。
思緒至此,他看著車窗外頭下著大雨的街景。
這雨下了一整個晚上了。
他傾身向前,抬眼看著夜空,雨勢並沒有減緩的趨勢。他懷疑在這種雨勢之下,苡潔還能注意到他的車就停在對街。
猶豫了幾秒,他鋯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一陣等待之後,無人接聽。
他吁了口氣,猜想大概是剛下節目,還沒回到辦公室吧?於是他將手機往旁座一扔,從後方拿了傘就下車去。
他走到了大樓正門左側,靠近水泥柱,就站在那兒等候。
莫名地,他想起曾經有個女友是在雨中向他提分手。他還記得,那時候吃完宵夜,兩個人撐著一把傘正要回家,女人突然停下腳步,說:「承認吧,你願意陪我,可是你不愛我。所以,我們就不要再假裝什麼了,咱們好聚好散。」
當下他沒有反駁,只是把傘給了她。
他也想起,曾經有一次基於禮貌,他在雨天的時候開車送一名女人回家,女人在下車之前給了他一記強勢的吻,然後說:「我愛你,可以跟我交往嗎?」
那女人僅僅認識他三天,卻毫不猶豫地說了我愛你,真是不可思議。
回憶及此,他突然聽見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回過神來,他抬頭,正巧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出大樓門口。
關苡潔沒注意到她,任宇辰看見她抬起頭,像是苦惱般地望著天空。
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那湖塗蟲,果然忘記帶傘,他早料到的。
他啟唇,正要喊出她的名——
「苡潔!」
別的男人先喊了。
他頓住,話吞了回去,接著看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追了出來。
「雨很大,我送你。」男人笑著說道,然後走到關苡潔的面前。
兩人交談了幾句,任宇辰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不一會兒,男人撐開傘,左手隨即搭上關苡潔的肩膀,摟著她走進雨裡。
這比收到好人卡更糟。
他站在那兒,直到看見那對男女上了計程車之後,他才低下頭,苦笑。他來幹什麼呢?他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幾分鐘後,他也撐開了傘,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車上,還留著她的香水味。
回憶幾天前的質疑——那香水究竟是為了誰而抹?
這一瞬間,他覺得身體好像被撕了開來,是他的錯,是他讓她進駐得太深、太靠近他的弱點,以至於讓她可以不偏不倚地刺中他最痛的地方。
心窩又是一陣緊縮,他皺了眉,深呼吸了口氣。
冷靜了幾秒之後,他伸手轉動鑰匙,發動了引擎,在打算入檔駛離的同時,被他放置在副駕駛座上的行動電話響了。
他停下動作。
是關苡潔的回電。他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遲疑了下,該接聽嗎?該說什麼?是該繼續裝瞎、裝傻,還是直接告訴她:我剛看見一個男人摟著你上車?
不,他裝不來。於是他選擇了視而不見,逕自駕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此刻,他需要酒精,他需要醉一回。
但是他不能去WhiteStone,他不想在自己的店裡出醜、不想被逼問,也不想跟任何人談論他想醉的理由。
所以他找了一間最不可能遇到熟客的夜店,進去點了一杯Tequila.震耳的電音舞曲以及DJ的鬼吼鬼叫,讓他必須得用上不可思議的音量才能順利點上一杯酒。
酒送上來,他一口乾。
然後他又點了一杯,一杯再一杯,輕易四杯下肚了,他卻連一丁點兒的暈眩感也沒有。真悲慘,是他失算,他的酒量本來就不差,早知道應該買一瓶回家灌,肯定比較划得來。
右手拿著玻璃杯,杯緣輕抵在眉尾邊,他側頭,看著男男女女陶醉地在舞池裡忘情搖擺,他突然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但是很奇怪的,這反而讓他很自在,沒有人認識他,沒有陪笑的必要。
突然日袋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伸手拿出一看,還是關苡潔。他連想也沒想的,直接又收了回去,當作沒看見。
他再次向酒保示意,點了一杯同樣的酒,這回外加一杯Vodka.
過去,他偶爾會在上班的時候陪客人喝上幾杯,算是聽對方訴苦,也是陪對方一起解悶。雖然那一點酒精對他來說毫無影響,可因為苡潔會擔心酒後駕車的問題,所以他戒了那習慣,從此上班的時候連一滴酒也不沾。無論熟客是不是調侃他怕女朋友,或是抱怨他沒義氣……總之,他不沾。
他也不吃辣,但是苡潔喜歡,所以他陪著她去吃麻辣鍋,連眉頭都沒皺過。
這是他第一次為了女朋友而改變自己的習慣和作風,只因為這是他主動追來的女人,他必須完美、他不想讓她失望,不願意她在未來感到一絲絲的後悔。
所以他以為結局會不同,但是顯然他錯了。
這時兩杯酒送了上來,他將其中一杯倒進了另一杯裡,搖晃了一晃。混合的烈酒總是讓人醉得比較快,這是他的經驗。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任宇辰先是皺了眉,回頭瞟了一眼,那是個漂亮的女人,一頭長長的波浪鬈發,深V長袖的貼身洋裝,標準的魔鬼身材天使臉蛋。
最重要的是,他認識她。
「還真的是你,我還在想會不會認錯人。」女人驚喜似地笑道。
任宇辰苦笑一聲,別過頭去。
他媽的,連這樣都可以遇到舊情人。
不過仔細想想,他的前女友那麼多,搞不好隨便在路上都可以撞到一個,在夜店遇到其實也沒什麼好訝異。
「幹嘛?喝悶酒?」女人擅自在他身旁坐下。
任宇辰沒答腔,冷冷看了她一眼,道:「看得出來的話,那就請你把我的空間還給我,行嗎?」
她的名字好像叫作什麼璇的,他不是記得很清楚,只記得她的朋友都叫她「小璇」,是個標準的夜店玩咖,沒有正職,偶爾兼差當雜誌的平面模特兒。這是他對她的所有記憶了。
「唉唷,幹嘛這麼酷?」女人推了他的肩膀一把,「好歹我們也在一起過,不要那麼冷淡嘛!」
任宇辰不語,依然面無表情。
和苡潔交往過後,他才知道他以前所選擇的女人有多麼荒唐。現在,他或許不會再稱她們是「女朋友」,他寧願稱自己只是她們的「男伴」。
「我沒心情跟你鬧,你去找你的男朋友吧。」他吁了口氣,飲了一口酒。
「今天我是一個人來的。」
「來釣男人?」他瞥了她一眼。
「才不是。跟你一樣,來喝悶酒。」
聞言,任宇辰笑出聲。「我看你倒是一點也不」
「又不是每個人被甩都一定要哭哭啼啼,」女人故意擺出不悅的表情,「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我昨天才跟男朋友分手,我陪你一起喝,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