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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艾蜜莉

  「美國叔叔,再見!」心心朝著厲呈韞揮揮手。

  厲呈韞伸手想扣住她,卻又意識到自己早已失去了資格……

  是夜。

  大雨像是綿密的細針般,降落在城市的每了隅,在玻璃帷幕上留下一道道濕淋淋的水痕。

  厲呈韞躺在飯店的大床上,聽著淅瀝瀝的雨聲,輾轉難眠,索性起身走到吧檯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下午,他和向柔結束談話後,辦了退房手續,轉而下塌在秘書替他安排的「西爾飯店」。

  當他拿著房卡,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時,彷彿也跨進了時光的長廊。

  同樣的飯店,同樣的雨夜,再度勾起起他的回憶,他想起紀向彤對他敘述自己如何愛上另一個男人,而他卻又是如何陷入向柔的懷抱裡,逃避內心的沉痛……

  第3章(1)

  六年前

  「西爾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裡播放著爵士樂,黑人歌手沙啞低沉的嗓音伴著鋼琴獨奏,聽起來有幾分滄桑。

  暈黃的燈光照在酒中,晃出細碎的幻光,厲呈韞坐在吧檯前,一連喝了好幾杯酒,伸手把玩著一枚銀戒,上頭鑲綴著一顆毫不起眼的小碎鑽。

  那一米的微弱小星光,承載了他七年的感情。

  他是帶著一顆虔誠的心,帶著誓言,帶著想要讓紀向彤幸福的心情回到台灣,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封分手信。

  她說,他給的承諾太漫長,距離稀釋了愛情的濃度。

  她說,為了守住紀家的產業,她的人生必須有所割捨,舍下的卻是他的一往情深。

  「嗨!」紀向彤依約來到鋼琴酒吧,在吧檯前見到他熟悉的側臉。

  厲呈韞回過頭,微瞇起黑眸,望著眼前嬌艷美麗的女人,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小巧的耳朵上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拎著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顆閃亮的鑽戒……

  相形之下,他耗盡大半年積蓄買下的這枚戒指,顯得寒酸極了。

  「嗨!」厲呈韞過了幾秒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將戒指放回外套口袋裡。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因為飯店裡突然有點事,走不開。」她拉開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舉手投足間滿是客套的生疏。

  「沒關係。」厲呈韞凝視著她清雅的臉龐,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眼前的她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蓄著一頭長髮,坐在他機車後座的單純女孩,而是一個沉浸在愛情裡的幸福女人。

  驀地,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她和夫婿在機場大廳接吻的畫面,心,再次揪痛。

  明知道她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他為什麼還割捨不下?難道他在求一個令自己死心的理由?

  「新工作還好嗎?」向彤牽了牽嘴角,趕緊找了個話題。

  「還可以。」他努力擠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問道:「你呢?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她捧著沁涼的杯子,眼眶一熱,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應該在第一時間跟你坦白的……我想結束這段感情,但當時你在寫博士論文,我和向柔擔心會影響到你的心情,所以才瞞著你……」

  「所以在我寫論文的那段時間,不斷寫mail的人是向柔?」他苦澀地說。

  多可悲啊!

  那些充滿思念纏綿的字句並不是出於她的熱情,而是向柔對他的憐憫。

  更可笑的是,他竟將那一封封的email列印出來,在寂寞的夜晚捧信細讀,重溫初戀時的甜蜜。

  「我知道這樣瞞著你很可悲,但我們這麼做是為你好。」向彤坦白地說:「我知道為了拯救飯店而放棄我們的感情,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我明白,向柔都告訴我了,飯店發生財政危機,你沒得選擇……」厲呈韞苦澀地說,他有必須出人頭地的壓力,而她責肩負著繼承飯店的使命,他們各有各的命運。

  「我很抱歉,辜負了你這麼多年的感情,還用最糟糕的方式分手。」向彤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淚光。

  不是她不愛厲呈韞,而是愛情先一步離開了。

  邂逅韓克仰後,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守著的是一份承諾,並非一份愛。

  「那個男人對你好不好?」他仰頭又喝了一杯伏特加,才又勇氣問出口。

  「韓克仰對我很好。」她的目光變得柔和,嘴角隱約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愛他嗎?」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試圖用辛辣的酒液麻痺苦澀的心。

  「曾經,我以為自己不會愛上他,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那種好並不是指金錢上的大方,而是對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他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力,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過這一切。」向彤柔聲地說。

  她從沒有冀望在一椿交易的婚姻中找到幸福,但韓克仰的愛情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輕叩她的心門。

  「聽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他連喝了數杯伏特加,黑黑的眼底帶著熏然的醉意。

  這一刻,厲呈韞始終明白,她的心,已經有了更深的依戀,他們的愛情終究成為過去式了。

  烈酒灼喉,浸泡著他苦澀沉痛的心,迷醉了他的思緒。

  結束談話後,他起身欲離開,但伏特加的後勁太強,教他全身癱軟,「咚」的一聲,他醉倒在吧檯上……

  向彤無法從醉倒的厲呈韞口中問出他的住處,只好先扶他到樓上的飯店休息,結果竟被他吐了一身,只得打電話叫妹妹向柔送一套換洗衣服來。

  已婚的身份讓她不適合留在飯店照顧厲呈韞,所以辦妥住房手續後,在向柔的堅持下,她先行搭車離去。

  向柔從浴室裡擰了一條熱毛巾,坐在床沿,凝看著厲呈韞狼狽的醉態,忍不住伸手敷在他的額頭上,試著撫去他眉宇間痛苦的褶皺。

  「厲大哥……」向柔低聲輕喊著,吃力地扶起他的上半身,替他脫去外套和鞋襪,讓他能盡量舒服一些。

  她笨拙地脫下他的外套後,拿著熱毛巾擦拭著他的臉和頸項。認識他這麼多年,以他內斂自製的個性,根本不可能喝這麼多酒,看來和姐姐分手的打擊和痛苦,比她想像中還大。

  她抖了抖外套上的灰塵,欲掛在衣架上時,從口袋裡掉出了一枚小銀戒。

  她彎下腰,拾起戒指,又瞥了醉癱在大床上的厲呈韞一眼。他是帶著承諾回到台灣的,沒有想過會是這樣難堪的結局吧?

  思及他像個傻瓜似地挑選求婚戒指的畫面,不禁令她心疼不已。

  如果當時她不主動提議加班成姐姐繼續與他通信,而是選擇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姐姐要結婚的事,這樣會不會比較好?是不是會讓他少了被愚弄的感覺?

  她望著銀戒上閃爍的那一米小小星光,悲哀的想著,這竟是她永遠也冀求不到的幸福。

  她多想告訴厲呈韞,姐姐不能給的感情,她願意給啊!

  如果可以讓她當一天姐姐,可以讓她擁有他的愛,該有多好。

  「我……好……渴……」厲呈韞醉躺在大床上,語義不清地呢喃著。

  「厲大哥,你還好嗎?」向柔連忙將戒指放進外套口袋裡,走到床沿,湊近他的身邊關心道。

  「我好渴……」厲呈韞很少喝這麼醉,感覺全身熱烘烘的,頭又重又暈。

  「你等一下,我倒杯水給你……」向柔到了杯溫開水,湊近他的唇邊,讓他喝下。

  厲呈韞喝了點水,睜開微醺的眼眸,吶吶地說:「向柔?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他揉揉太陽穴,環視陌生的臥室一圈。依稀記得自己和向彤在鋼琴酒吧見面,然後他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你在酒吧喝醉了,姐姐沒辦法送你回家,只好先扶你到樓上的飯店休息。」向柔解釋道,講他空白的記憶補了起來。

  「厲大哥,你還好吧?」向柔凝看著他憂悒的側臉,擔憂地說。

  「還好……」他扶著額頭,聲音悶悶的,忍不住又問道:「幾點了?」

  「凌晨一點多。」向柔瞟了眼牆上的掛鐘。

  他只記得自己昏睡了一下,沒想到這一睡就是好幾個小時,如今酒也醒了大半。

  無言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窗外淅瀝瀝的雨聲聽起來格外地清晰,一聲一聲敲打在玻璃窗上,蜿蜒成一道濕淋淋的水痕。

  厲呈韞眼色茫然,目光找不到焦距,感覺心像是被刨了一個大洞,空了一大塊,只剩下巨大的蒼白和無止盡的沉痛。

  「厲大哥,對不起……」向柔坐在他身側,柔聲地說。

  「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他困惑地問。

  「為我的自作聰明、為我的自以為是……」向柔無助地凝視著自己的腳尖,頓了一下後,又繼續說:「是我向姐姐提議,用她的賬號,假扮她,繼續跟你通信的……怕你難過……」

  「謝謝你對我的同情。」他忍不住自嘲道。

  「那不是同情!」向柔望著他哀傷的側臉,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痛,對他的感情再也隱藏不住,急切地說:「……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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