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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光

  「喂?是,這裡是……嗄?你說什麼?他死了?他死了!」

  「啊——」班梓抱頭瑟縮在沙發旁,不斷地放聲尖叫,發出一聲比一聲還要哀絕的崩潰悲鳴。

  他死了,世界崩坍了,她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要丟下她一個人?

  他明明說過,如果她活到二十,他就活到二十七,因為他大她七歲:他明明答應過,哪怕是黃泉路上也要牽著她一起走,可為什麼他不在了,她卻還活在黑暗之中?。

  「不要!」淒然痛哭聲,在一人獨處的暗夜裡繚繞不散。

  夜,像是一頭幻獸,吞噬她的靈魂,吞噬她的痛苦,把所有一切拋盡,她就可以……

  「小梓!」

  這是……他的聲音?!是幻聽嗎?

  還來不及思考,下一刻,她已經落進了溫熱的懷抱,那帶著溫度的軀體暖和了她的冰冷,拉回了她快要分崩離析的靈魂。

  「小梓?」路不絕輕拍著她的頰,他緊張、懼駭,卻不能讓這不安的情緒感染上她,所以他試圖放輕鬆,用輕佻的口吻說;「你這淘氣鬼,跑去哪啦?害我跑到外面找你,你準備等著我的懲罰吧。」

  班梓怔愣地看著他。眼前似虛如幻,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實,她不知道哪邊是真哪邊是假?

  是失去至愛的那一段記憶為真,還是眼前為她擔憂的路不絕為實?她不知道、不知道……

  「小梓——」瞧她彷彿昏厥般的閉上眼,路不絕暗咒了聲,將她抱到沙發上,抓起依舊響亮的電話。「小梓在家!」

  吼了聲,把電話一丟。

  現在沒有任何一件事比小梓來得重要。

  他之前不曾踏離家一步,就是在防任何千萬分之一的萬一。

  不能讓她一個人獨自在家,就伯她會在他看不見的時候,被某件事物引起連鎖效應,逆向起最痛苦的那段記億。

  他怕她撐不過那段痛苦,怕她再經歷一次撕心裂肺股的痛。

  她是他的寶貝啊,哪裡捨得讓她受半點苦?

  輕輕將她摟進懷裡,把手錶覆在她的耳邊,他柔聲低喃著,「班梓,你現在可以入睡了,痛苦隨著入睡慢慢消失,待你睡醒,負面的情緒全都不見,你不會再有痛苦,只有喜悅。」

  像是唸咒語般,路不絕不斷地重複,直到班梓鬆開了蹙緊的眉心。

  長指抹去她臉上橫陳的淚水,他的心有如碎了般的錐痛。

  他聽見她哀戚悲絕的哭叫聲,他聽見了……一年多前,當她得知他的死訊時,就是這般心痛欲死的滋味吧。

  天,她怎麼熬得了那種苦?

  就連自己也沒把握能忍受失去她的痛楚,她怎麼可能受得了?

  「小梓……」把她緊摟入懷,淚水沿著歎息墜落。

  還好,他想到回家找她,還好,在她完全崩潰之前將她拉回,還好、還好……

  他的寶貝連睡著時都皺著眉、垂著淚,就連入睡了都不快樂,他怎會天真地以為找回記憶就可以讓她快樂?

  不該逼她、不該逼她的。

  如果自己不回來,如果別要她找回記憶,陷在錯亂時空中的她,也該比現在快樂的,是不?

  儘管忘了他,但她可以活得無悲無愁,那不就是他一直想給她的?

  「哥。」路不破火速趕到時,瞧見的便是神情恍惚的路不絕,和狀似昏厥的班梓。「哥,你沒事吧?你振作一點!」

  路不絕緩緩抬眼,空洞的眸裡沒有溫度。

  「哥!」路不破心急的吼著,「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他呢哺著,像是在和自己抗爭著,逼迫自己必須做出決定。

  ☆☆☆☆☆☆☆☆☆☆  ☆☆☆☆☆☆☆☆☆☆

  「班梓現在怎樣?」

  就在天色慾亮之際,韓學儒最後一個趕到,一進門就狂問班梓的狀況,卻見大伙有志一同地對他豎起食指。

  他識相地關上大嗓門。

  門內,一片沉靜到教人連呼吸都嫌吵雜的嚴肅。

  床上,班梓狀似沉睡著,三個人圍繞在床邊,每個人都靜默著,讓韓學儒感覺氣氛極為不對勁。

  「怎麼了?」這回,他小聲一點了。

  凌晨兩點多被好友的電話吵醒,得知班梓失蹤,他立刻出門尋找,而後得知她已回到家中,他隨即趕過來,豈料進門後卻發覺氛圍如此詭異。

  路不絕緩抬眼,疲憊的眼中佈滿血絲,利落分明的五官寫滿不用多說的傷痛。

  李淑兒哭紅了眼,抽噎著說:「都是我不好,我忘了阿梓當初得知不絕死訊時就是在半夜時分,我還笨笨地打過來,想確認她有沒有先回家,想不到會害得她精神又錯亂了起來。」自責與悔恨的淚水嘩啦啦地流。

  「不是你的錯。」路不絕歎道,「是我反應過度,擔憂基特找到台灣來綁架了她,才會離家去找她。」

  「都是我的錯啦,昨晚她在店裡被客人問得反應不對勁,那時如果我堅持要不破送她回家的話,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她被問了什麼?」

  「有人問她這一年來去了哪?又有人提到孩子……阿梓的臉色都白了,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氣死人,自己怎麼會那麼遲鈍?真正有事時,根本派不上用場!

  路不絕聞言,陷入沉思。

  空間,又寂靜了下來。

  許久,韓學儒率先開口,「不絕,也許你會覺得我說的話沒半點可信度,但請你一定要相信警方辦案的能力,基特絕對不可能潛入台灣的。」

  「萬一呢?」簡單一句話,充滿了不信。

  「哪來那麼多的萬一?」

  「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願意讓她涉險。」黑眸盈滿堅定不搖,彷彿暗暗下了決定。

  「你太大驚小怪了。」韓學儒氣餒極了。

  「我大驚小怪?」路不絕哼笑著,突地唇角一抿,取下面罩,露出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國際刑警組織承諾保護我回國,二十四小時相隨不離,結果呢?我還不是差點被炸死。

  「他們甚至還誤傳死訊,逼瘋了我的妻子,逼死了我的兒子,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這筆債我要找誰討?!每個人都說得信誓旦旦,結果呢?誰有本事當著我的面告訴我,他能夠百分之百地讓小梓脫離生命被威脅的恐懼?!」

  韓學儒啞然,李淑兒則是轉過身低泣,唯有路不破輕拍著他的肩,要他冷靜。

  「我已經夠冷靜了,別再要我冷靜,別再逼我承受超過我所能負荷的痛苦!」他心裡的恐懼無人能夠體會,也沒人知道他的心始終繫在小梓身上,當初是憑著對她的強烈思念,他才有辦法強撐著這副殘破的身軀回來。

  小梓是他的信仰,他的未來,他的一切!相對的,是他最大的罩門,只要面臨關於她的一切,他都無法冷靜。

  沉痛地把臉埋在雙掌之中,路不絕崩潰得無法言語。

  他要的不多,一個可愛的妻子,一個簡單的家庭和平凡的一生。

  但這樣簡單的生活,對他而言卻是奢求。

  「對不起,路,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韓學儒抓著發,無措得很。

  和不滅認識十多年,還是頭一次看他發這麼大的火。他總是笑得吊兒郎當,活得隨遇而安,彷彿對世俗的一切都不在乎,處世態度淡然得幾乎沒有人味。

  但他現在猛然發覺,不滅不是沒有脾氣,不是不會執著,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剛回國時,面對種種變故,他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當機立斷的安排下一步,沒有情緒糾結,只是冷靜的去做該做的事,他表現得太無謂,沒有人發現他心裡藏著多大的恐懼。

  「抱歉,我失態了。」抹了抹臉,路不絕笑得比哭還難看。「不破。」

  「哥。」

  「幫我一個忙。」

  「嗯?」

  「幫我照顧小梓。」

  路不破怔住。「哥?」

  「路,你沒有必要這麼做,我可以請示上頭調派人手保護她。」韓學儒急道。

  「沒有用。」天曉得要下這一個決定,讓他掙扎了多少個夜晚?路不絕掀唇自嘲的笑著。「學儒,你以為我得罪的只有藍度基特?你以為想要我命的人只有他?被藍度基特狙擊時,就代表著我的個人檔案已經曝光,下一個仇家何時上門,指日可待。」

  輕描淡寫的一席話,讓在場的人都怔住。

  「打一開始,我就在掙扎,到底該不該親自照顧小梓,我伯她被我連累,但又不放心其它人照顧她……」可現在,他決定要放手了。「我會重新設定她的記憶,把我……從她的人生裡徹底去除。」

  「哥,你沒必要這麼做,我們還有其它的做法。」

  「要我帶著精神狀態不穩定的小梓逃到天涯海角?」路不絕自嘲地哼笑,「沒道理要她跟著我一起受苦,更何況,讓我下這份決心,是因為……存在小梓記憶中的我,對她而言就是最大的戕害,有我在身邊,只會使她不快樂……」

  他不能自私地把她鎖在閉塞的空間裡,不能獨斷地掌控她的人生。也許,過去都過去了,應該放手,讓她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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