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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攸齊

  「不是!亞哲你這樣講就沒意思,我——」

  「那要怎樣才有意思?當初不就是你以節稅名義好讓員工有更多福利這樣的理由要我爸當負責人的?我跟我媽勸他不要做人頭,他就是信任你,相信你是為了讓他能分紅』你是為了照顧他,才願意讓他掛名負責人。他那麼相信你,你居然這樣對他?!」

  「你相信我,他為我開車開了二十幾年,我是為了感謝他才找他當負責人。他不用工作只掛名就能分紅,這麼好的事不是誰都能遇上,我怎麼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也不能否認這幾年他確實從公司這裡分了不少,我還聽他說他找了個房子要給你,幫你付了頭期款了,這麼好的——」

  「別跟我扯這些,那是他不知道你進口瘟豬、他不知道你還拿來製成各種加工食品進了全國民眾的肚子裡。他出事到現在-你給他上過香、道過歉沒有?」

  「亞哲,叔叔知道錯了,所以我會盡量補償你們。」

  「我們不需要補償,只要你跟檢調單位講清楚,承認你去過波蘭、承認是你親自去收購耶些瘟豬,你還我爸一個清白!」

  「我要是承認,被判刑也沒關係,可是民眾會抵制,我還有很多員工要養,不能不顧他們啊。」

  「那我照樣在你公開現身的地方舉抗議牌,接受各大媒體訪問,照樣在臉書上寫相關文章,直到你願意對枉會大眾澄清我爸只是人頭這件事。」

  錄音內容結束,一室寂靜。

  徐東俊收起手機,慢條斯理地開口:「這錄音檔清清楚楚,再加上文件裡那些出差簽呈、旅費報銷單等等,你們恐怕連董事席次都要失去,還選什麼董事長。」

  程家父子面色難看,久久說不出話。程東文先啟口:「你和巫亞哲聯手設計我爸,故意套他話再偷錄音?」

  「不愧是一家人。」老三程國珍懷疑他和李芳菲合謀,老二這家懷疑他和巫亞哲聯手。徐東俊一逕笑著,他點了根煙,吸兩口後,半瞇起眼指指那袋文件裡附上的巫祥林畏罪自殺的相關剪報影本。「我不認識巫亞哲,只曾在報紙新聞上見過幾次。我不過是看不慣人家爸爸為你們賣命,你們卻是這樣回報的行徑,所以除了推舉程國珍之外,我還要你們登報向巫祥林家人道歉,日期是股東常會那天;當天我看到道歉啟事後,會議前,我會把錄音檔交給你們,程國珍要是順利成為新董事長,文件在會後交還給你們。」

  程國梁大概知道事情已無轉圜佘地,不再說話,神情委靡。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交給我們?萬一你出爾反爾呢?」程東文沉著眉眼。

  「那你們也只能摸摸鼻子認啦。」徐東俊聳肩。

  「這一天你等多久了?」程東文面罩寒霜,幾乎是咬牙地說:「搞垮我們就是你的目的吧?」

  叼著煙,徐東俊半瞇著眼。「不都是你們來找我談合作的嗎?」

  「因為我伯母不同意你媽進門、因為我們也沒人支持你媽進門、因為你媽跟著我伯父無名無分到死還不被程家承認、因為我們看不起你這個私生子,所以你先是改成母姓,抗議你對程家的不滿,接著又精心策劃了這一切是不是?」

  「千萬別這麼說,我沒這樣大的本領可以策劃你們進口瘟豬加工成黑心食品大撈一筆;我更沒本事讓法官做出無罪判決。」徐東俊舒展著眉目,攤著兩手說:「我就只是一個『牽豬哥』的。喔對了,你剛剛少說了一項罪名——還因為……這裡。」他指尖點了點左眉骨上的淺疤。

  升高二那年,一個假日的早晨母親吐血緊急人院,做了檢查才知是胃潰瘍,需住院靜脈注射治療。他電話聯絡不上程國峰,花了近兩小時騎單車至程家,要找程國峰去看看母親。開門的管家喚來吳晶玲,那個女人憑她元配身份阻撓他進屋。他說明來意,她環胸冷笑。「我還沒見過比你們更不要臉的人,搶人老公搶人爸爸好像理所當然,非但不見羞愧,還把我家當自家廚房,想來找誰就來找誰啊!」

  她輕蔑地打量他半晌,道:「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像什麼嗎?像『牽豬哥』的。知不知道那種行業?他們就是專門把種豬牽到發情母豬身邊配種的人。」

  只三個字,同時污辱三個人。他雙手緊握,惡狠狠瞪著她,他看見那張惡毒的大嘴又想說些什麼時,腳步聲讓他看向她身後,正下樓來的程國峰身後跟著程東慧。

  程國峰見了他,意外的表情。隔著吳晶玲他喊了聲爸,說媽住院了,他看見程國峰一臉著急,吳晶玲搶著開口說他們家優秀的程東慧趕著參加鋼琴檢定,不能遲到。他滿心期望地看向程國峰,但那個他喊一聲「爸爸」的人卻抱歉地告訴他:「你大姊鋼琴檢定,我要送她去考場,考完我再去醫院看你媽媽。」

  他就這樣看著他的父親帶著他的老婆與大女兒經過他面前,然後他才發現程東文不知何時就坐在客廳最近門的沙發上。

  一個多月後,放學返家路上,在一條狹窄小路,他被三名它校學生攔住。為首的那人說他媽媽勾引別人老公,又說他這個私生子恬不知恥地幫自己的狐狸精媽媽找男人,像個牽豬哥的。下一秒拳頭落下,初時還能擋幾拳,在其中一人抽刀在他左眉骨上落下一刀,肚腹又挨幾拳後,他漸失體力,對方又一腳過來,他重心失衡,往後跌坐在地。

  一個紮著馬尾、身上還穿著高中制服的女生不知從哪方向過來,扔了書包長腿一旋踢倒一人,再一個正踢踢中另一人下巴;為首的那人抬臂,一拳就要招呼過去,她反應靈敏,長腿再抬,一個側踢讓對方倒地。

  他眉上那道傷口的血順著睫毛滴落,他抹了抹眼皮,視線裡有血,他還喘著氣,但他仍清楚看見她長腿在半空中劃出俐落弧線,然後他看見了她翻飛的黑百褶裙下那件黃色寬大運動短褲……好醜。

  女生回頭看他一眼,隨即擋在他身前,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他頓覺好笑,也真笑了出來。她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了他一眼,回身與那三人對峙。「喂!你們幹嘛打人?」

  「管我們為什麼打人,你認識他是不是?」為首的那人爬起身,手肘被地上小石子擦出傷痕,他搗著傷口兇惡開口。

  「是不認識啦,就路過看到,有那麼一點不爽你們的行為而已。我說你們這三個未免欺人太甚,看人家好學生就欺負他啊?」

  女生音色清脆,翹著下巴的樣子有幾分神氣。「拜託一下,你們學校的名聲很差勁了,不要穿著校服出來惹事好不好!很丟你們學校的臉欸。再說,穿著校服校外打架,這不是擺明了要路人記下學號好通報學校嗎?沒看過像你們這種要霸凌人家還霸得那麼笨那麼蠢的!?」

  女生長相秀氣,吐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回事,那三人像是傻了,愣在原地。

  「要打架鬧事也要先學會怎麼滅證,哪有這樣傻呼呼穿著有學號的制服就出來揍人的。我保證你們明天去到學校一定先被教官叫去問話,接著就是等著被記過,搞不好還被退學咧。」

  「呸」了一聲,為首那人朝她走來。「打架就打架,廢話這麼多!」才舉臂,還來不及出手,下巴中了一拳。

  「嘶……」高中女生甩了甩手,喃道:「沒有手套還真有點痛呢。」也不知是真痛還是裝模作樣,她看著撝著下巴、五官扭在一塊的那人,笑嘻嘻問:「嘿,我這拳怎麼樣?我跟你講啊,我小學就開始練跆拳了,我們教練說我腿力很強,等年紀滿了就能去考黑帶四段。不過他說我就是拳頭弱了點,所以我想這一拳應該不痛吧?」

  四段……拳頭弱?中招的那人痛得心裡髒字連綿不絕,他感覺骨頭好像移位了。他瞪著高中女生,腳步不停向後,最後轉身扔下同伴跑了。那兩人面面相覷數秒,也跟著拔腿就跑。

  「跑這麼快……我拳頭應該還不錯。」女生揮了揮拳,笑咪咪轉身,見地上那人鮮血順著睫毛滴落,上前道:「喂,你流血了。」

  程東俊不說話,還為上一刻她回身時的明亮笑顏而感到心跳像搶了拍,直至她矮在他身前,前傾身子湊近他傷口。「啊,傷口看著好像有點深。糟糕,破相了……」大概方才全身動過,她身上泛著熱氣,鼻尖浮著細汗,兩頰紅撲撲。他垂了眼睫,抿唇不語。

  「其實私生子也沒什麼好丟臉的,我們都無法選擇出身與父母嘛,就像我爸他……哎呀,我是要說,那些人也真無聊,拿這種事欺負你。」她掏出手帕,往他傷口一按。

  第7章(2)

  本不覺痛,她這一壓,他沒能忍住地「嘶」了聲:她像無所覺,掀著那張唇又滔滔不絕:「不過你這身份是真的敏感,以後難保不會再遇上那些人;就算沒有他們,也還會有其他的他們,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去學個防身術,或是像我一樣練跆拳,未雨綢繆嘛。我跟你說,跆拳很不錯,我本來鼻子過敏,練了後情況改善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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