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情信誓旦旦地道:「用不了四十八個時辰,十二個時辰之內,我便可以拿回大禹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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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卿君一直覺得東野情哪裡都好——當然這也和情人眼裡出西施有關,不過她也覺得東野情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過於自信。她自幼聽父皇和文苑的老師教導,都說做人不僅要低調謙和,而且要鋒芒斂收,以免成為別人攻擊的靶子。
當東野情說只要十二個時辰就能拿回大禹郡時,她真覺得他就算不是吹牛,也只是在鼓舞士氣罷了。
就這麼幾十個人,要奪回一座城,談何容易?
然而東野情絕不是信口開河的三歲頑童,在南卿君布好結界的當晚,他就採取行動了。
他帶著六七名精銳將士,來到大禹郡城牆最為低矮的南城牆下。南卿君眼看著三名士兵悄無聲音地疊成一個人梯,東野情輕輕一縱,踩上他們的肩頭,再一躍身,就翻上了足有三丈高的城牆。
她還沒有看清他在城頭上的動作,忽然就有一個東西跌落在她的腳邊,低頭一看,她嚇得急忙用手摀住嘴,避免自己的驚叫聲驚動了四周。
只見腳邊血淋淋滾動著的,竟然是一顆人頭!大概是東野情下手太快,那人的雙眼還睜著,神態中全無半點驚恐。
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已有十二人死在東野情的劍下,另有兩名東野的士兵,也利用人梯的方式翻上了城牆,趁著東野情偷偷殺死巡城敵軍的時機,打開了城門一條縫隙。
南卿君正要進城,只見四周從護城河後的密林中,忽然黑壓壓地湧動出不知道多少名的黑衣士卒,全都手持雪亮的利刃,無聲無息地逼近大禹郡的城門,從那條只夠一人通過的縫隙處魚貫而入。
她呆呆地看著這群從天而降的神兵,在湧入南城門之後,悄然圍住了負責守城的士兵營房。因為東野情已經先一步把所有守城的士兵一一殺死,還在睡夢中的北陵兵,壓根兒沒有想到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大難臨頭。
「王爺,如何處置他們?」一名黑衣人在東野情身前單膝跪地請命。
東野情看了營房中一眼,「留著就是禍端。」
「屬下明白。」十餘名黑衣人推開營房門迅速潛入,偶有幾聲悶哼從房內傳出,接著就再無聲音了。
南卿君從進城之後就不得不摀住鼻子,那些刺鼻的血腥味,不受控制地往她鼻子裡鑽。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死人,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戰爭的殘忍。她想懇求東野情網開一面,但是想到北陵人殺東野人的狠辣,她知道東野情是故意要在今晚「血債血償」。
難道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真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殺戮和憎恨嗎?
她不解、困惑於這個問題,卻也不忍再見更多的死亡。
東野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將她拉到一個漆黑的街角,小聲道:「在這裡站著等我。」
她捂著嘴,蜷縮在角落中不停地乾嘔。這一刻她有些痛恨自己也成為殺人幫兇,在這個把彼此鯨吞、征服、屠戮當作理所當然的時代中,她其實只是一顆小小的微塵,並無能力改變任何事情。
她的命運不也是如此的可悲?雖然貴為公主,但是愛情不能自主,婚姻不能自主,連命運也不能自主。
她好像比一顆小小的微塵還要渺小。
當東野情反身找到她時,發現她正捂著臉蹲在地上哭,他不解地急忙拉起她,「怎麼了?受傷了?」
「為什麼你是東野人,而我是南黎人?還有西涼、北陵這些國家的存在?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爭鬥不休?」
她哭著問他,那一臉的淚水讓他瞭然。
將她輕輕擁入懷裡,「你問我的問題,我該怎樣答覆你呢?或許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問題。
「聽說當年先祖東野雪女皇,本有能力一統四國,那時候東野的實力已達到鼎盛,不僅東野雪號稱東野天殺,戰場無敵,還擁有能召喚出護國飛龍的湛瀘劍,無住不勝,更有海外第一臣東野蘭坐鎮朝野,為什麼她沒有將這些仇恨和戰火,在她的那一代中結束?那麼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讓人傷心的故事了。」
南卿君在他的懷中抬起頭,啜泣道:「若真是那樣,是不是你我就不會相識了?」
他一笑,眷寵地在她鼻尖吻了吻,順勢用舌尖舔去她的淚痕。「是啊。」
「我不知道我是該感謝老天的多情,還是怨恨他的無情。」她重新埋下頭,將他的腰摟得緊緊的。「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也不想以後和你為敵。」
「你說的這兩件事,都不可能發生。」他笑著輕撫她的後背,語調是那麼溫柔,語氣又是那麼堅定,彷彿只要他說過的話,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將其改變。
但他的話,卻驅不散她心中的不安陰霾。
第9章(1)
只花了七個時辰,大禹郡就被全面奪回,東野情命人在奪下南門之後,立刻釋放被關押的東野軍隊,然後將東西北三城逐一攻陷。
正午清點人數,東野殲敵北陵軍一千三百餘人。
東野情奪回大禹郡之後,就在大禹郡郡主府內辦公。
南卿君躲在一間小書房裡,也不聽外面的事情。書房中有一副棋盤,她就在棋盤上胡亂擺弄著棋子,直到東野情進來,她的棋盤上卻只有疏疏落落的幾十枚棋子。
「和自己對弈,有意思嗎?」東野情親自托著一個食盤放到她面前。「一整天沒好好吃東西,也不見你喊餓。」
「有點吃不下。」她低著頭,手裡捏著一枚黑棋來回擺弄。
「第一次見到死人,都是你這種心情。」東野情坐在她對面,信手拈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盤上放下。「其實這也沒什麼,你看世上的萬物生靈,皆是弱肉強食,日日戰爭,你想要真正的和平安寧,並非不可能,只是很難做到。有時候,或許是為了當權者的一己私利,有時候,則是為了大多數的百姓。」
他封殺了棋盤一角她的棋子,一邊慢悠悠地撿起陣亡的黑棋,一邊說道:「你也不必覺得自己虧欠了誰,在百姓眼中,你與我這樣的人,也是該千刀萬剮的。」
「為什麼?!」南卿君驚呼。
「你是養在深閨人未識,日日夜夜都是錦衣玉食,理所當然不覺得自己過這樣的日子有多罪惡,但是你的子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享受的那些榮華富貴,又有多少是來自民脂民膏?」
南卿君當下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你不必為了眼前戰役的傷亡而感慨傷懷,歷朝歷代,這是不可避免的。倘若你真有心,就做好你公主的職責,為了維護四國的穩定盡你自己的心力,」
南卿君眼看著棋盤上的黑棋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一片白茫茫,看上去如雪花一樣乾淨。
「也許真有那麼一天,四國統一,紛爭不再,到那時,自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他伸手將棋盤撤下,又將食盤端過來,「眼下你要吃飽喝足,因為一會兒我們就要趕往上揚郡,那裡距離這裡有兩百多里,明天凌晨就要趕到。」
她看著食盤一陣,匆然笑道:「這茫茫山路,哪裡來的新鮮海貨?」
「叫他們八百里加急,用冰塊鎮著送來的。」東野情神色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這是難事。她心中感動,嘴上卻故意戲謔道:「你就不怕萬一大禹郡打不下來,這些東西不就要爛臭在城外?」
「已經做熟端到你面前了,還有什麼怕不怕的?」不會說好聽話,他乾脆下令恐嚇,「快吃光它,若剩一點,下次就讓你自己背著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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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東野情的一番開導詞,南卿君的心結解開了不少。
其後的上揚、桑燕兩座郡城在四天之內也被奪回,消息傳開,東野上下皆歡欣鼓舞。東野箭特意親筆書寫,表彰東野情作戰英勇、智奪三城的事跡,並封賞東野情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加封護國公。
這份信專程送到東野情面前時,東野情卻連看都沒看,就丟到一邊。
南卿君好奇,撿起來一看,怪聲怪氣地說:「喲,陛下還真是體貼,送了你美女十名呢!都說皇帝後宮三千佳麗,那是在中原,你們東野的皇帝大小嬪妃加在一起,也沒有超過二十人吧?一下子就賞了你十人,你可要小心你的身子骨,護國公大人。」後面的話,帶著濃濃酸味。
東野情好笑地瞥她一眼,「你是真的替我擔心,還是吃醋?」
「唉,貴為王爺的你,在東野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的舉足輕重,若是沒有些姬妾,倒要讓人懷疑你是不是能力不足……」她故意用曖昧的眼光打量他。「竹鸞被你放在外面,是不是就是為了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