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包小星立即奔上前,諂媚地拍著馬屁。
「教授,您真是台灣考古界的第一人!我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啊!」
紫葵從桌案前站起來,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但卻不能沖淡她眸底濃濃的哀傷。
「教授,恭喜您,終於能如願前進埃及……」紫葵的聲音低低的,帶著濃濁的鼻音。
「哈哈哈……」他雙手插腰,爽朗地笑道:「紫葵,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會把一名助理的缺額留給你的!這幾天你和小周把護照備妥,準備辦理簽證!」
她面有難色地瞅著余振衛,不安地扭絞著衣袖,實在不忍心在這當口告訴教授不能去埃及的事,這就好像對他兜頭淋了一盆冷水般,會瞬間澆熄他的熱情的。
埃及的考古行程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比誰都想去,可是……她終究沒法子捨棄掉自己的孩子。
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診療室外等待產檢,就讓她無助得想哭了,她真不敢想像要是讓醫生將冰冷的儀器探進她的體內,刮掉她的血肉,將會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光是想像那血腥的畫面,就敦她瑟縮地顫抖,全身泛起一股寒意。
「紫葵,你和小周要注意一下護照有沒有過期?需要拍照或者弄什麼資料的話,得趕快準備一下。詳細的行程我和埃德蒙教授的助理商議好後,會告訴你們的。對了,小周他們呢?」余振衛這才發現研究室裡僅剩下她們兩人。
「小周和其他學員在電腦教室整理資料。」包小星說。
余振衛瞭然地點頭。
「教、教授……我恐怕不能加入聯合考古隊了……」她深呼吸,鼓足勇氣地開口。
「怎麼了?」余振衛止住笑聲,這才發現要脫下安全帽。
「我、我身體不舒服……」她頹然地垂下螓首,不敢迎向他失望的臉龐。
「感冒嗎?去看過醫生了嗎?」余振街看她臉色蒼白,確是一臉病容。
「對不起……我、我懷孕了……」她硬著頭皮說出實情。
頓時間,室內陷入一片尷尬的寂靜裡,她無助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抬頭。
「紫葵……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耶!」包小星驚愕地瞠大眼睛,倒抽了一口涼氣,抖著嘴角。
余振衛首先恢復鎮定,拍拍自己圓潤的腹部,笑道:「懷孕是喜事,不用向我道歉。你本來就到了適婚年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非常合理啊!這就叫『雙喜臨門』,到時候我可以當你們的證婚人!」
余振衛當了她多年的指導教授,與她培養出亦師亦父的情誼,看到她即將有美好的歸宿,雖然來得不是時候,但也真心替她感到開心。
聞言,紫葵的額際沁出難堪的冷汗,說道:「不會有婚禮……我沒有要結婚……」
「未婚先有子?你還真趕得上潮流,走在時代尖端啊!」包小星震驚地張大小嘴,十分好奇那個搞大她肚子的神秘情人是誰?
余振衛狠瞪了包小星一眼,示意她安分地閉上嘴巴。
「……這件事你考慮清楚了嗎?不用跟孩子的父親溝通嗎?」余振衛傷腦筋地搔著光潔的頭頂。
孩子的父親。這幾個字就像蠍子般螫痛了她,是她不敢說出口的心事。
愛上薩孟仰本來就是甜蜜的冒險,愛離開後,所有的苦果本該自行承受,要她卑微地渴求他的溫柔,用孩子當成拴住他的理由,她做不到。
再說,台灣只是他為了演藝事業而短暫停留的地方,並不是他的家,離開只是遲早的事。
她拾起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堅強地道:「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這點就請教授不用替我擔心了。至於研究室的事務,如果必要做離職處理或交接的話,也都沒關係……感謝教授這幾年的指導——咳咳咳……」
她搗住嘴巴,咳了幾聲,神情顯得相當疲倦。
「你先不用擔心研究室的事,這幾天我會和小周還有其他的人討論一下後續的事情。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余振街體恤道。
「謝謝教授。」她歉然地垂下頭,拎著手提包離開研究室。
輕巧地掩上門板,她看著灰色的天空,覺得恰如自己此刻茫然惶惑的心。
就這樣和薩孟仰斷了聯繫,是不是太過草率任性的決定?她拿出關機的手機,茫然地瞧著。
可一思及他擁著其他女人的畫面,被遺棄的感覺不禁又湧上心頭,淚水再度溢出酸澀的眼眶……
第七章
飄著濛濛細雨的街頭,亮白的燈光映在濕冷的柏油路上。薩孟仰提早結束通告行程,招了輛計程車來到紫葵的寓所,他在巷口下車,撐起傘,拉低帽簷,遮住泰半的俊臉,低調地走向一棟日式的老房子。
庭院裡,隨風搖曳的茉莉花飄送著輕逸的馨香,濕漉漉的台階滿佈著落葉,玻璃窗內透著一圈暈黃的燈光。他收起傘,撳下門鈴。
半晌,室內傳來趿著拖鞋的腳步聲。
紫葵披著外套走到玄關處,打開門,定睛一看發現是薩孟仰,急著就要把門扉掩上。
「紫葵!」薩孟仰俐落地用腳格開門板,擋住她。
「走開!」她用力喊道,怒眼圓睜。
「讓我進去,別跟我嘔氣。」他稍稍使勁,將門縫撐得更大。「不要跟我比力氣,這樣是沒有用的。」
「你這個野蠻的——」她氣急敗壞地想數落他蠻橫的行徑,偏偏喉嚨傳來一陣刺癢感,忍不住低下頭重咳幾聲,結果讓他逮住空檔闖進屋來。
「你怎麼了?感冒了嗎?」他心疼地扶住她纖細的身軀,睇著她咳得滿臉通紅的小臉。
「咳……」她用力地格開他的手臂。「不用你管!拿開你的髒手,不要碰我!」
她怨懟地瞪著他,思及他也曾經如此溫柔地對待過其他女人,她就覺得恍若有一把烈焰圍燒心臟似的,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脫下帽子,走到飲水機旁,替她倒了一杯溫開水。「你聽我說,我和康莉之間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她別過臉,拒絕接受他手中的水。
他將水杯放置在茶几上,坐在沙發上,睇著她倔強的側臉,放柔音量。「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但是我已經答應回家時會打電話給你了,你又何必——」
「意思就是我不能去飯店找你,不能干涉你的行為就對了?」她憤然地打斷他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你為什麼非得冒著大雨跑去找我呢?」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難道你就沒想過,我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想對你說,甚至重要到連一分鐘都不能挨下去,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見你……」她咬著牙,浮腫的眼眶又泛起一陣濕意。
「紫葵……」他執起她的手,疑惑地睇著她難過的小臉。「發生什麼事了?你那天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一件曾經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事,但現在這一切與你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她用力地抽回手,以嫌惡的語氣說:「為了避免我還要消毒,不要拿碰過其他女人的手碰我,髒得讓我覺得好噁心!」
他調勻氣息,盡量忽略她情緒化的用語。
「過幾天,我就要離開台灣去香港拍戲了,你確定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爭執上嗎?」他歎氣道,快被她執拗的脾氣給磨光耐性了。
聽到他即將離開的消息,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難受地轉頭,不忍瞥見他的臉。
「我和康莉只是單純的同事關係,並沒有男女私情,那天她在餐會上替我擋了不少酒,喝得有點醉,我基於同事情誼,必須為她的安全負責。」他不厭其煩地再解釋一遍。
「你所謂的負責任就是把自己的女朋友丟在大雨中,護送其他的女人回家,然後再告訴她,其他女人的安全比她更重要?」她沉不住氣,厲聲質問。
「我知道站在一個男朋友的立場,我這樣做是不太妥當,但是她當時喝醉了,我沒有其他的選擇。」該死的,早知道康莉是個麻煩人物,他一定會百般阻撓她參加那天的聚餐!
「你想當好人,你對每個女人都溫柔,相對地,你的溫柔對我而言卻是一種殘忍!當你體貼其他女人時,就是在傷害我!哪個女人能夠接受被自己的男人拋在大雨中,眼睜睜地看著他前去其他女人身邊,而不去質疑他們的關係?」她聲嘶力竭地吼道。
不爭氣的淚水又沁上她悲憤的眼眶。
因為礙於他的明星身份,擔心戀情一旦曝光會影響他的廣告身價,並且引來狗仔記者追逐關於她的身家八卦,所以兩人一開始便協議低調交往。
但是,他好像把她的寬容當成了縱容,對所有的異性都保持一貫體貼的態度。看著他在廣告或報章雜誌中和其他女星的親密合影,漸漸地,她忍不住要去猜忌他的忠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