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辦法。」她說。
「為什麼沒辦法?」他追問。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她蹙眉。
「不問我要怎麼恢復記憶呀,姊姊?」薛浩然一臉無辜。
張仁靚頓時張口結舌、啞口無言。
不問要怎麼恢復記憶?他說的真好,但問題是不管他問再多、她說再多,對於他恢復記憶這件事一點幫助都沒有呀,只因為他根本就不是張仁傑,不是她弟弟。
現在她到底該怎麼做?真把他當成老弟回答他所有問題,還是老實跟他說,其實他根本就不是張仁傑?
真是騎虎難下呀……
第2章(1)
「你怎麼不說話?」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回答,薛浩然只好開口問道。
「喔,我在想我要怎麼說。」張仁靚看著他說。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沒有和爸媽一起住而已。」他說。
「因為他們已經過世了。」張仁靚看著他,緩慢地開口道。
她決定還是暫時把他當成老弟比較好,因為這樣至少還有姊弟的關係能在兩人同居時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倘若她現在就老實跟他說他們毫無關係的話,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泯滅人性化身為狼?還是小心為妙的好。
「過世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薛浩然皺眉問。
「我國中畢業那年,大約十年前。」
「我那時多大?」
「國小剛畢業。」
「他們是一起過世的嗎?」
「嗯。」
「怎麼過世的?」
張仁靚搖了搖頭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道:「之後我們和爺爺住了一段時間,爺爺車禍過世後,則是靠一百萬的車禍賠償金生活。」
「爺爺又是什麼時候過世的?」薛浩然好奇的問,覺得他們兩姊弟的人生也未免太乖舛了吧?父母一起逝世就很可憐了,沒想到爺爺也走了。
「我高一的時候。」
「什麼?」薛浩然完全遏制不住自己的愕然,他以為她爺爺是在最近這幾年才逝世的。高一?這不就表示在短短的一年內,她有三個親人相繼離開?
一年?或許更短?
「同一年還是來年?」他不由自主的脫口問道。
「同一年。」她無聲的歎息。
薛浩然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竟在短短的時間內送走三個至親……
等一下,她剛剛是不是有說在爺爺去世後,他們是靠著一百萬的車禍賠償金生活的?就他們姊弟倆嗎?一個高一,一個國一,兩個都未成年?
「其他親戚呢?你們……我們沒有其他親戚嗎?」他急忙改口問,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對她的事如此好奇,也許是為了要演好失憶的張仁傑這個角色吧?
「沒有。」
「怎麼會沒有?難道爸媽都是獨生子女,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全都不在人世了嗎?」
「嗯。」張仁靚輕應一聲,不想提那些難堪的往事。
其實,她和仁傑怎麼可能會沒有親戚呢,母系那邊有一大堆,只是那些親戚在得知他們的爸媽過世後,為了不想撫養他們姊弟,一個個推三阻四避得老遠,最後他們只能落到獨居的爺爺頭上。從那一刻起,她就不把那些人當親戚了。
薛浩然驀然沉默了下來,因為他一直在想,才高一的女孩要怎麼帶一個國一的小男生生活,即使手上有一百萬也難以想像。
租屋費、生活費、學雜費……就算錢夠用好了,生活上的瑣事呢?三餐怎麼處理,家事誰做,生病了誰照顧?他真的無法想像這些年來,這對姊弟倆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
「好了,第一天不要問太多問題,你會消化不良。」見他終於沒再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問不停,張仁靚趕緊結束話題。「時間不早了,如果可以的話,你去洗個澡或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晚飯,好了再叫你。」
張家姊弟的生活實錄對薛浩然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大到他的腦袋有些適應不良。他木然的點頭,聽話的轉身走進張仁傑的房間,然後反手將房門關上。
他背靠在門板上看著張家弟弟的房內擺設。
這間房間很小,大概只有三坪左右,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計算機桌,一個書架,再加上一張椅子就已差不多將整個房間填滿。
非常擁擠的一個小房間,卻整理得很乾淨,和房子裡的其他空間一樣井然有序,而且沒有半點異味。
你不准再說一次好小喔,否則我會跟你翻臉。
他突然想起她跟他說過的話,終於明白她會跟他翻臉的原因了。這間房子是她的心血結晶,但他卻如此無禮。
深吸一口氣,他走到書架前稍微看了一下架上的書,大多是計算機程序設計方面的書,光看這些書就看得出來這位仁傑老弟很認真,非常認真。
想來也是,眼見一個只大自己三歲的姊姊,為了兩人的生活而拚命工作存錢買房子,他若再不努力上進,基本上就是個混球、人渣了。
看完書架,他改站在計算機桌前,猶豫著該不該動桌上的計算機。
計算機中通常都會存些私人的東西,他可以不經主人的同意就擅自開機瀏覽嗎?但話又說回來,他現在既然是扮演著失憶的張仁傑,而且這身份還是屋主本人親自賦予他的,不為別的,光為了恢復記憶他就有權動用這房間裡的任何東西,包括桌上這台計算機。
想罷,他不再猶豫的動手開機,然後拉開椅子坐下來等待。
等候間,他隨手打開抽屜亂翻了一下,沒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
計算機終於完成開機,但跳出頁面的卻是要輸入密碼的畫面,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就此止步,但對薛浩然來說這只是個小,隨手輸入幾個指令就成功登入系統了。
他迅速地瀏覽了一下文件夾裡的東西,在裡頭看到幾張張仁傑本人的照片,他們兩姊弟的五官長得還滿像的,都是濃眉大眼的很好認。
然後,他還發現張仁傑同時和三家計算機公司有往來,他似乎是個特約人員,但是和一間公司也就罷了,同時和三家生意有往來簡直就是亂來,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被當成商業間諜嗎?
不過說實在的,張仁傑程序設計的功力還不錯,說不定自己可以幫他們姊弟一把。
薛浩然認真地想著該怎麼做,卻壓根兒都沒想過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幫他們,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有側隱之心、會多管閒事的人。從來都不是。
張仁靚的手藝還不錯,雖然菜色中沒有大魚也沒大肉,三菜一湯看起來也很寒酸,但味道真的挺好的,至少他就從沒想過自己可以靠三道菜吃下兩碗飯。
對於自己史無前例的好胃口,薛浩然其實也很驚訝,但卻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歸咎於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這點上。
吃飽喝足後,病人唯一該做的事就是休息。
薛浩然不介意暫時居住在這個蝸牛居裡,因為光是看在這間小房子是張仁靚一個人胼手胝足,一邊養育自己和弟弟,一邊辛苦存錢才買下來的,他就不該有所抱怨。
但是要他穿張仁傑那些一件比一件過時、破舊的衣服他就沒辦法接受了,尤其是別人的貼身衣物他連碰都不想碰,更別提是要穿在身上了。
這個問題不解決不行,因為他不可能永遠不洗澡或不換衣服。
他躺在單人床上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個好辦法,只要他繼續扮演失憶的張仁傑,似乎就不該嫌棄自己原有的東西,除非是扮演一個因失憶而性情大變的人,但問題是前一刻的他還很好相處,下一刻卻開始嫌東嫌西似乎也說不過去。
所以,到底該怎麼做呢?
他想來想去好像只剩恢復記憶這個方法,只要他恢復記憶,就能恢復本性、我行我素了,至於恢復後要如何繼續賴在這裡不走也很簡單,只要他緊咬著報警和賠償,就不相信她不乖乖就範。
令人煩惱的問題解決後,他頓時覺得一陣輕鬆,疲憊感也隨之而來,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隔天早上醒來,薛浩然發現自己的腦袋異常清醒,和往常的每一天似乎有點不同,好像有一種蓄勢待發的振奮,還有一點期待和興奮。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迫不及待的感覺了。
好了,戲該上場了!
薛浩然一個翻身下床,兩個大步就走到房門前,然後用力的打開房門,房門「砰」一聲撞到牆壁,發出好大一聲響。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突然聽見巨響,正在浴室裡洗臉的張仁靚第一時間衝了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條毛巾。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薛浩然冷然的瞪著她問道。
「什麼?」張仁靚頓時一陣呆愕,萬萬沒想到他會冒出這樣的問題。
「等一下,我好像見過你,在哪裡呢……」薛浩然皺緊眉頭,緊盯著她的臉看,好像在回想什麼一樣的伸手支在包裹紗布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