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為大廳就是華府最後頭的一棟樓房,沒想到出了大廳,後頭還有一望無際的風景。
望著眼前的亭台樓閣、假山假水、遊廊水榭,路曉香忍不住揉了幾下眼睛,以為眼前的一切只是趕了六天的路,身體太過疲憊所出現的幻覺。
然而當她再睜開眼,眼前的景觀依舊沒有消失。
雕樑畫棟還是雕粱畫棟,滿池荷花還是滿池荷花,瓊樓玉宇還是瓊樓玉宇,望著眼前美輪美奐的一切,粉唇愈張愈大,下巴也愈垂愈低,直至一顆甜梅被塞入嘴裡。
「唔!」她回過神,望著身邊那含笑的黑眸,不懂他從哪裡弄來那顆甜梅。
「少爺您還要麼?」看見離家將近一年的華元樸,婢女臉上瞬間浮現一抹酡紅和一絲激動,可態度上卻很恭敬。她停下腳步佇立在一旁,任由華元樸可以自由取用盤中的點心。
聞言,華元樸伸手拿了幾個小點心放到了路曉香的手裡,接著便揮退該名婢女,並看著婢女離開。
他示意路曉香留在原地吃東西,自己則漫步來到不遠處的一張石桌邊,藉著欣賞府裡風光的動作觀察四周的動靜,待確定附近沒有別人後,才聲輕如風地問著跟來的老忠樸。
「福伯,近來府裡可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嗚嗚,老爺啊,少爺他終於回來了,沒斷只腳也沒少條胳臂,完好無缺的回來了,您地下有知,終於可以放心了。」某人完全答非所問。
「福伯,你還要哭多久?早就沒人了,你演給誰看?」這老傢伙真是吵死人了,自大廳一路哭到這裡,根本就是故意殘害他的耳朵!
老管家充耳不聞,繼續哭自己的。「嗚……夫人哪,雖然您過世得早,不過您放心,少爺終於長大了,懂得帶姑娘回府裡了呢,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我說福伯,既然你有這麼多話想跟我爹娘說,不如我就放你一天假,好讓你去我爹娘墳前一次說個夠,順便幫忙我華家掃個墓如何?」
哭哭啼啼的臉馬上恢復成一本正經,長袖一抹,眼淚鼻涕通通不見,就連那昏茫癡呆的表情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爺英明,這近一年來,府裡的確發生不少奇怪的事呢,就不知少爺想知道哪方面的事?」
瞅著那變臉比翻書快的老人臉,華元樸輕哼一聲,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狐狸。「如果你真不懂我指的是何事,那就代表你老了沒有用了,該回老家安養天年了。」
老忠僕馬上有問有答。「稟告少爺,怪事年年有,去年特別多,您走後,坊裡的生意立刻好得不得了,不但進出坊裡的達官貴人變多了,就連伯爺們臉上狡猾陰險的笑容也變多了。」
「哦?那是三位伯父都笑口常開,還是只有其中一人笑口常開?」他倒是想知道家裡出了幾名不肖之徒。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要笑自然是一起笑,哪有誰笑誰不笑的?」
「原來如此。」到此,華元樸心裡總算有個底了,不過他還想弄清楚另一件事。「那另外還有誰一起跟著笑的?我曉得那三人不敢找坊裡的師傅幫忙,只想知道是誰在幫著那三人雕鑄銀飾?」
陳中的那隻銀戒,他一眼就看出不是出自絢銀坊雕鑄師傅之手,可偏又覺得那手法有些眼熟……
「您忘了麼?老爺還在世時,坊裡有名雕鑄師傅手腳不乾淨,因此被逐出絢銀坊。」福伯撇嘴。
「原來是他。」華元樸很快就記起某個面孔。「看來三位伯父都是有心之人,竟然還找得到那個人。」
「也許您該說計劃周全,狼狽為奸。」
「這麼說也是可以。」黑眸閃了閃,接著輕聲道:「福伯,謝謝你了。」
「哼!您該謝的是老爺,要不是老爺臨終前有交代,老奴才懶得成天裝聾又裝瞎,不過話說回來,您和老爺也真是的,明知養虎會成患,偏要姑息養奸,遲早鬧出問題來。」福伯一臉不屑。
「這事我自會處理,你別擔心。」
「早該處理啦,拖了快一年,老奴早看不下去了,本來這事老奴半年前就想告訴您了,可您偏沒留半點消息,老奴寫了信也不曉得往哪兒寄,幸虧您人身在外,心裡還曉得惦記著坊裡,否則老奴看您回來哭不……」
「福伯,閉嘴。」華元樸打斷那叨念,接著迅速陷入了沈思。
雖然父親曾說過家和萬事興,可福伯說的也沒錯,姑息養奸遲早會出問題,這次的事一定得辦,只是那三人頭腦很聰明,要抓他們的馬腳可不好抓,就算真的讓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只要他們不承認,他也沒轍。
不過山不轉路轉,既然他們將馬腳藏得天衣無縫,那麼他也不用白費工夫去緣木求魚了,乾脆再另外製造一些事情讓他們露出惡狼之心,待證據確鑿,他還怕沒有藉口將那三人趕出絢銀坊麼?
或許又該是他裝病的時候了,如此一來才能將香傻蛋留在身邊保護,二來也可以彰顯出他心有所屬,好讓那些表妹們知難而退,三來也可以讓那三人明白他是真的打算要娶曉香。
正所謂狗急會跳牆,待他將那三人的如意算盤給打翻後,到時他們還沈得住氣麼?呵呵……
就在華元樸思考事情的時候,被人命令閉嘴的福伯只好將歪腦筋動到一旁正小口小口吃著甜點的路曉香身上,只見他賊賊一笑,接著像個沒事人一樣,從容自在地來到小人兒身前。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笑呵呵。
「福伯,奴婢叫曉香,請您多多指教!」曉得福伯耳力不好,路曉香很貼心的將嗓音放大,還特地將嘴巴貼在他的耳邊大喊。
「該死的……呃,我是說你真是好乖的小姑娘啊。」搗著耳朵,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多謝福伯稱讚。」小嘴害羞的彎了彎。
「今年幾歲啦?和少爺認識多久了?和少爺一起睡過了麼?」問得很自然。
「曉香今年十六歲,跟著主子快一個月了,和主子一起睡……」想起六天前在馬車上的事,路曉香臉上立刻浮現了兩朵紅雲。
當時她真是糊塗了,竟然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待她醒來,竟然發現自己就躺在主子的懷裡,幸虧主子當時還沒睡醒,否則她真想挖個洞將自己埋了。
「小丫頭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別害羞啊,什麼事都可以跟福伯說的,你快說啊。」瞧見小臉上的羞澀,福伯幾乎是興奮的催促。
華元樸笑著來到路曉香身邊。「福伯,你退下吧。」
「老奴還沒把話問完呢。」嘖!頭腦好的人就是這點討厭,腦筋總是動得太快,讓人一點機會也沒有,難得他正問到精彩的地方呢!
「有什麼好問的?有時間就該到三位伯爺身邊晃晃,注意注意有沒有可以服侍的地方,你雖然老了,可好歹也是總管,盡忠職守總是對的。」
瞪著那擺出主人威嚴的華元樸,福伯立刻哼了兩聲,非常不以為然。
「老奴都一把老骨頭了,還有什麼力氣服侍什麼呢?頂多就是看一看,聽一聽,然後再被人利用,唉,命苦啊……」嘴巴雖是這麼念,不過腳下還是乖乖地走了。
「主子,福伯是總管?」路曉香非常錯愕地看著那嘮嘮叨叨的背影。
「是啊。」
「怎麼辦?曉香不曉得啊,適才還直接喚他福伯,曉香真是沒規矩。」
「他老了,不會注意那麼多的。」
「可是……」
「別可是了,跟我去一趟我所居住的凌霄閣。」遠遠望見有幾個陌生的女人朝這裡張望,華元樸臉色一沈,立刻牽起小手離開原地。
「主子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路曉香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
黑眸微閃。「是啊,可能是這幾天都沒睡好,頭有點暈呢。」
「那請您快靠在曉香身上,曉香立刻扶您去休息。」路曉香非常擔憂地伸手攙扶那健壯的身軀。
「也好。」華元樸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不過還是很小心的沒將所有的重量壓在那小小的身軀上。
「主子,這幾日您似乎常常不舒服,曉香認為還是請位大夫過來幫您看看吧。」她攙著他往前走去。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休息個幾日就好了。」
「可是……」
「如果你真的擔心我,不如這幾日就好好的待在我身邊照顧我。」
「那是當然!」聽到自己可以繼續留在華元樸的身邊,帶點憂鬱的小臉立刻又有了朝氣,可微微一想,又覺不對。「您不舒服,曉香自然會寸步不離的照顧您,只是曉香畢竟和主子不同房,要是到了夜晚,主子您又不舒服該怎麼辦?」
「那還不簡單?凌霄閣裡有兩間房,你住其中一間,到時我若有任何不舒服,喚你一聲便是。」黑眸閃閃,開始撒網捕魚。
「咦?可是凌霄閣是主子的住所,曉香是奴婢,理應睡在奴婢房,曉香不能這麼逾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