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謙虛了?」她失笑地問。
「為夫向來如此。」毓謹免不了自誇一番。
在璇雅好氣又好笑的瞠瞪下,兩人已經步出茶館,蹲在一旁休息的轎夫連忙起身,各就各位,毓謹掀起轎簾好讓璇雅坐進轎內,而做奴僕打扮的蘇納連忙上前聽候主子差遣。
「你先送福晉回去交給依汗,再出來跟我會合。」毓謹低聲交代。
蘇納得擔起保護主子安危的責任,否則無法跟皇上和太皇太后交代,更別說還有一個恭親王,他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那貝勒爺呢?日月會裡有不少人認得貝勒爺,還是讓屬下跟著。」
「就是因為他們認得本貝勒,這才有趣,與其去找他們,還不如讓他們主動找上門來,這樣省事多了。」毓謹俊臉一整。「總之這是命令,對本貝勒來說,福晉的安全最重要,要是她少了一根汗毛,小心你的腦袋。」
「庶。」說著,他只得跟著轎子離開了。
坐在轎內的璇雅透過小窗看著毓謹,俊臉上的表情顯得凝肅,這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因為他總是表現得漫不經心,笑不離唇,像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想必正為了完成此行的任務而煩惱。
璇雅真的很想幫他,希望能為他做點事,為他分憂解勞,哪怕只是一點點忙也好,即便他並不愛她……她知道自己輸了,因為她已經先愛上他了,或許早在太皇太后指婚……不!還要更早,他就已經抓住了她的目光,只是不肯承認她跟那些宮女一樣庸俗,只要毓謹到慈寧宮請安,就會忍不住多看一眼,卻只能欺騙自己,說那不過是嫌惡鄙視的目光罷了。
接著下來,當她開始想辦法讓毓謹生厭、進而冷落自己,但卻在每一次的交手過招後,就更受他的吸引,享受他給予的寵愛,讓他的身影更加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心中……
她心裡不由地感到害怕,怕等她親口承認愛他後,這場比賽是不是就劃上句點了?而他是不是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有事沒事就摟著她、親著她,與她鬥嘴、故意耍寶逗她笑了?
她好喜歡他孩子氣的模樣,甚至在床第之間,他的親吻、他的撫摸、他的每一次進入,都在掠奪她的心,當有天他變得冷淡,對她不再有激情,更不想碰她了,她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就是因為不想失去這些,才會害怕說出對他的愛……
「原來我是這麼的愛他……」
在剖析了自己的感情後,璇雅既想哭又想笑,可是她不後悔,不管將來和毓謹之間的發展會起什麼樣的變化,她都想珍惜此刻的心情。
而此時的毓謹在目送轎子走遠之後,這才收回目光,準備辦正事了。
「伯羅力。」
那名黝黑男子直到這時才上前。「貝勒爺。」
「找到人了?」這名叫伯羅力的男人以及他的幾名下屬都是哈勒瑪的心腹,也是布在蘇州的眼線,不過哈勒瑪不能來,便由他來差遺。
伯羅力亦步亦趨的跟著毓謹往大街另一頭走去。「人曾經在怡香院出現過,加上種種跡象,屬下懷疑它是日月會負責聯絡的堂口。」
「用妓院來掩人耳目,倒不稀奇,因為誰也沒料到那些自認忠肝義膽的反清復明之上,竟會躲在那些青樓女子的背後。」毓謹用摺扇支著下巴,沈吟地說:「既然這樣,本貝勒不去見識見識倒是可惜,不如今晚就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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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
怡香院,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毓謹一身月白色織錦袍褂,俊臉上掛著閒適自得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踱了進來。雖然同時進來不少位尋歡的客人,老鴇一眼就瞧見他,依她的經驗,心想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手必定闊綽大方,這頭肥豐自然不能放過了。
「公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來?」老鴇上上下下將毓謹打量個仔細,見對方衝著自己揚起有些輕佻但又無法討厭的迷人淺笑,年近半百的她也動了凡心,這麼俊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少見。
「是啊,所以特地來開開眼界。」他笑彎了眼,老鴇馬上勾住毓謹的手臂,急著往裡頭走,免得讓這頭肥羊跑了。
老鴇真希望自己能年輕個三十歲,不過這會兒可得使出渾身解數,掏光他的錢袋。「聽公子的口音是打京城來的,不知貴姓?」
「愛新覺羅。」毓謹似笑非笑地說。
聞言,老鴇先是一怔,接著笑得全身的肉都在抖動,活像聽到天大的笑話。「公子真會開玩笑,小心惹上麻煩,不過可真讓我印象深刻了。」要真是那些皇族貴胄上門,那才叫自尋死路。
毓謹在心中笑歎,怎麼說了實話都沒人相信。「那麼我就姓艾吧,艾就是艾草的艾了。」漢人的姓氏簡單多了。
「艾公子說話真是有趣,要不要找個姑娘來伺候?」
「這是當然。」毓謹從袖口內抽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銀票。「這家錢莊的應該沒問題吧?」
她打開一看,點頭如搗蒜。「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那麼這數目夠見明月姑娘一面嗎?」他可是事先打聽過了,只要提起怡香院,便會馬上聯想到名妓向明月,說她儀態優雅、才藝出眾,不是普通妓女,這可勾起了他的興致,說不定可以從她身上下手。
「夠!當然夠!」老鴇見錢眼開,連忙親自領他上樓。
毓謹微笑地跟上去,不期然地,察覺到從二樓射來幾道評估、戒備的視線,他下意識地抬頭尋找,卻沒看到有什麼可疑的人,不過他相信自己的直覺,看來這間怡香院真的有問題。
只是要見到向明月也不是件簡單的事,老鴇好說歹說,把嘴都說破了,才得以讓毓謹造訪妝閣。
「艾公子稍坐片刻,明月姑娘很快就出來招呼了。」說完,老鴇不再打擾,笑吟吟地開門出去了。
門才關上,毓謹斂去笑意,兩眼精敏的察看四周的動靜,又等了約莫一刻鐘,這才聽見珠簾被人掀動,傳來清脆的聲響,他一派瀟灑地起身,望向走出來的纖麗女子,在四目相視那一瞬間,他知道向明月也在觀察自己。
「明月見過艾公子。」她躬身為禮。
「明月姑娘免禮。」毓謹睇著這位青樓名妓,果真就如同傳聞般,氣質婉約出眾,不似在風塵中打過滾的,看來這個身份八成只是個幌子。不過,看著她,他心裡卻想著另一個人。
「艾公子請坐。」向明月坐在他的對面,為他斟酒。「聽嬤嬤說,艾公子是打京城來的?不知是做何營生?」
「只是靠祖先庇蔭,就等坐吃山空的那天。」他跟著她繞圈子。
向明月盈盈一笑。「艾公子謙虛了……艾公子從方才就一直盯著明月,不過卻不像其他來怡香院尋歡的客人,在公子的眼裡,明月並沒有看見半點邪念。」
「明月姑娘觀察敏銳,這點就很像她。」毓謹執起酒杯,喝了一口,換作從前的自己,美人在側,不管這名女子和日月會有沒有關係,他豈會放過一親芳澤的機會,這會兒他卻只想聊天喝酒,沒有別的念頭。
他終於知道大事不妙,清楚地認知到只有璇雅能撩動他的心,教他無時無刻都想碰她,享受和她鬥嘴的滋味,光看著她含嗔帶怒的模樣,他就會心癢難搔。如今再美、再媚的女子對他來說,也只是純欣賞,他的心已經被璇雅佔據了。
「她?是艾公子的心上人?」
「是妻子。」毓謹擱下酒杯。
「她跟明月生得很像?」向明月好奇地問。
「不像,只是同樣看似溫婉纖細,以為她溫順聽話,結果不然,有時固執得令人生氣;說她膽小,卻又怎麼都不肯服輸,讓人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他歎口氣,但其中又飽含著寵溺。
向明月聽得癡了。「明月很羨慕艾公子的夫人,因為艾公子真心愛她。」那是每個女人渴望擁有的。
「這是愛嗎?」毓謹失笑。
「難道艾公子自己不知道?」她困惑地問。
「男人不說那個字的。」這句話有點像在自欺欺人,毓謹知道他只是不肯老實承認罷了。
「那麼艾公子的心呢?只要問自己的心便明白了。」向明月眼底多了一抹滄桑和無奈,因為她深愛的男人眼底、心裡只有反清復明大業,為了能與他站在同一條陣線,時時見到他,不得不加入日月會,最後還扮起了妓女的角色,想來真是可悲,但她又甘之如飴。
毓謹一臉似笑非笑,試探地問:「那麼明月姑娘呢?這明月又是向著誰?是天上的日月?還是某些人的私心?何況日月早已不是原來的日月,何必強求。」
這話讓向明月的臉色變了又變。「明月……不懂艾公子的意思。」這男人究竟是誰?絕非普通的富家公子,難不成是滿清狗皇帝派來的?可是她也沒聽說有欽差大臣來到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