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施大鈞哪容得兒子不從,瞧韓易那張冷颼颼的臉多可怕,萬一他去跟靖王爺告狀,怎麼辦?有權有勢的人要整死一個人多的是辦法呀!
他愈想愈覺可怕,急急拉著兒子上了馬車,要車伕快快駕車走人。
「均均要嫁給友辰少爺嗎?」馬車答答走遠後,曹彣問得可直接了,她的婚事是村裡的大事,何況,還有不少城裡的官家、富豪都想摘下她這朵花。
她只是搖搖頭,不想多談,卻注意到韓易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臉上,「我臉上有什麼嗎?」
這一問,韓易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臉上微紅,「我先上車。」
她一臉困惑的看著他陡地轉身,走向馬車,坐了進去。
「均均,你應該知道他是王爺的貼身侍從韓易吧?」曹彣看了他一眼,再看著眼前的宋均均,「你別看他那麼沉默,他功夫過人,身形快若閃電,出手更是凌厲而不留餘地,但卻來不及阻止一樁悲劇的發生,讓爺從此困在輪椅上。」
「你家主子是怎麼殘的?」她忍不住好奇。
「我不知道,無論是爺還是韓易都不說,爺帶來的兩名小廝更不敢多嘴,我只知道,韓易說了,爺不笑,今生他也不會笑。」說到這,曹彣忍不住歎息。
怎麼這麼愚忠?她不忍的看向刻意將馬車門簾掀開的韓易……他似乎在等她?
「他有事跟你談,叫我帶他來找你,也希望你跟我們去一趟別莊。」
她臉上的困惑更深了,「我以為上回——」
他用力點點頭,「我也嚇到了,均均,你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不過——」想了想,他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韓易要跟你說什麼?某方面說來,他跟爺的脾氣挺像的,事實上,很多時候都是他跟爺獨處,別莊裡的人,包括我在內,也不清楚他們都在做什麼或說什麼。」
這麼神秘?她想了想,「好吧,我去,上回那三套衣服也修補好了,不管我跟韓易談完後,會不會去別莊?都煩勞曹總管帶回去。」她隨即轉身先回到屋內,將三套早已包妥的衣袍抱了出來。
曹楚接過手,「你先跟韓易談吧,因為我也不能聽。」
到底要談什麼秘密?她點點頭,往馬車走過去。韓易身形相當魁梧,卻異常的沉默,原來是心裡擔了太多內疚,能有這樣的侍從真是唐紹羽的福氣,不像重生前的她,連名忠誠的丫頭也沒有……
他示意她坐進馬車,她沒有多想,就坐「上去,但這人識禮、也懂男女之別,沒將簾子放下,兩人面對面坐著,也能瞧見曹彣距離馬車約五步之遙。
她看著他,他也沒囉唆,直言,「爺從你離開那天起,幾乎就沒怎麼睡。」
干她何事?她心想,但委婉道:「這話太重了,均均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能耐。」意思是她非罪魁禍首,他家爺不睡的原因應該另有其它。
韓易直視著她澄淨的明眸,「均均姑娘那日說了一些逆耳『忠言』,事實上,有些話很不中聽,也沒人敢說給爺聽,但某一些指控,對爺並不公平。」
「我的話無足輕重,中不中聽、公不公平,也都是五天前的事了。」
「但爺受到的刺激……我必須承認,某方面而言,對爺似乎是有幫助的。」他憑心而論。
她莞爾一笑,「聽來,『某方面而言』你是認可的。」
他沒否認,但表情更嚴肅,「卻也讓我更不忍心。」
她被搞糊塗了,收起笑意,「韓爺到底想說什麼?」
「姑娘叫我韓易即可。」
「韓爺比我大吧,我今年十六——」見他點點頭,她繼續說:「我叫你韓大哥,你喊我均均,別姑娘姑娘叫,你的爺還叫我『小村姑』呢。」她口氣裡還有那麼點笑意。
他被她弄迷糊了,明明是個農家女,但大方的言行舉止,還有如天仙的面容,真要打扮一番,送入皇宮,一點也不輸任何妃子。
「爺很辛苦——」似乎要斟酌用字,他擰眉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爺在人生路上跌了一大跤,但他擁有的還是比尋常人多。」
「我的爺絕非因此怨天尤人,更不是無病呻吟,」胳臂往裡彎,韓易的口氣略顯激動,但很快的平靜下來,「抱歉。」
她搖搖頭,「我也抱歉,我沒有資格去說你的爺如何,畢竟我們是不同的人,過去不同、現在不同,未來也不同,我太自以為是了。」
他詫異的看著她,心裡有個念頭更加確定了,雖然從此以後,他得斷了對她的欣賞與一絲絲的心動。
也許待他像親兄弟的爺自己還沒發覺,但他和爺是很相似的人,他知道爺對宋均均是印象深刻的,這麼多年來,能入得他們主僕眼裡的極少,爺的前未婚妻、現任弟媳是一個,現在,則多了一名偏鄉僻壤的農家女……
「均均臉上究竟有什麼,韓大哥看得好專注。」要不是已死了一回,沉穩不少,被韓易這般俊逸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視,她都要臉紅心跳了。
他連忙收斂心神,「韓易失禮了,但想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別莊,也許爺會恨我,但是,爺……請姑娘走一趟吧,有些話我也說不來。」
該怎麼說他高貴無比的主子,一連幾日嘴裡叨念著的都是眼前這個美麗又勇敢的小小農家女?
「好吧,就走一趟,但有個條件。」
他蹙眉,在聽完條件後,表情略顯古怪,但毫不遲疑的點頭,「沒問題。」
她微微一笑,「很好,我留個紙條給我爹娘就走。」
下車,她越過曹彣,走進家中,寫了張字條,告訴父母自己拿衣服去一趟龍泉別莊,要父母別擔心後,這才步出門外,坐上馬車離開。
第3章(2)
時隔五天,宋均均再度來到龍泉別莊,卻沒想到韓易要她看的會是眼前的慘狀。
東大院寢房的雕刻花窗外,韓易帶著她站在老榕樹後方,透過花窗,她能清楚覷看屋裡的狀況。
唐紹羽身著一襲尊貴的黑色繡金袍服,但黑髮微亂,整個人搖搖欲墜的坐回椅子上,隨即又以顫抖的雙臂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走了一步,但下一瞬間,他就失去氣力,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她眉頭一皺,一顆心也被狠狠的撞擊了。
「皇城的金太醫,還有很多大夫都跟爺說,他的雙腳殘了,再也不能站起來了,除非奇跡出現。」韓易慢慢的說出主子心裡的痛,「所以,爺選擇來到這偏僻別莊,但他不是要躲在這裡過活,而是要在這裡創造奇跡,如你看到的,這段日子的不服輸,他硬是讓自己站起來了。」
她靜靜的聽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屋裡的唐紹羽,他看來氣色很差,也相當狼狽,步伐總是不穩,走兩步就又摔倒,所以,乒乒乓乓聲不斷,此刻,他才走一步,就又跌撞上桌子,整個人摔在地上,他咬著牙,硬是再撐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兩步,又往前撲倒——
看到這裡,她鼻頭一酸,喉頭像是被什麼梗住了。
「爺能走,但走不了幾步,大夫們說了,就算有了奇跡可以走,也一定是個跛腳。」韓易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不忍。
她咬著下唇,眼眶微微紅了。
「該死的,唐紹羽,你給我好好的走,連宋均均那個農家女都敢瞧不起你,你怎能還這麼沒出息!」唐紹羽跌坐在地上,突然氣憤的握拳捶地,對著自己嘶吼。
宋均均眼中都閃動著淚光了,這一聽一愣,不甘心又無奈的替自己辯駁,「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他已這麼努力,那日我只是希望他能振作起來,才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
「我相信你是好意,但是,爺心裡所受的傷,是你我無法體會的。」縱使他隨主子經歷這一切,其中的苦澀與挫敗也只能感受幾分。
她可以!她也經歷過一次,而且,即使再努力、再勇敢,最後還是讓有心人將命都奪走了,死得淒慘……
韓易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淚光閃動的明眸讓她看來楚楚動人。
他看著她,而她看的卻是努力了幾次,卻再也無法從地上站起身來的唐紹羽,他那雙黑眸裡佈滿憤怒、憂鬱、冰冷,好像每個人都跟他有仇——
「他出了什麼意外?」她哽咽的問。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件事除非主子願意說,其它人都不得多話,包括我在內。」因為事情的發生著實太過詭異了。
她點點頭,淚水滾落眼眶。
此刻,唐紹羽以雙手撐在地上,低垂著頭,動也不動,驀地,他發出痛苦的低吼,像只被困的野獸。
就是不肯放棄嗎?看著看著,宋均均有了深深的愧疚,她幾天前說的話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他的暴躁與不耐都是情有可原。
「你是為主子哭嗎?」韓易是欣慰的,她是如此善良。
她有一點點尷尬,眨去淚水,「我覺得自己不應該,也欠他一個道歉,不過,韓大哥該先去阻止他,他會害自己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