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還覺得無所謂,那男人出現在眼前她還要嫌礙眼呢!只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好日子」不到一天就過完了。
陸家總管祥叔聽說了她每天五兩的高薪,心裡又驚又詫,當下對她這個「富貴」的丫鬟產生敵意。
為了讓主子的每一分錢都花得有意義,祥叔指派了一大堆工作給她,甚至也不管她是個姑娘家,硬是要她做一些男人才做得來的粗活兒。
雲朵朵氣在心底,卻隱忍著沒有發作。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那個面不善心更惡的祥叔正等在一旁看好戲,以為她會哭著討饒,她會證明這臭老頭錯看了她雲朵朵!
天生不服輸的性格竄了上來,即使一雙纖纖玉手因為這些粗重的工作而紅腫疼痛,她依舊吭也不吭一聲,全都忍了下來。
「哼!原來陸家都是這樣欺壓下人的,最好你們有本事把我整死,不然等我離開之後,一定讓大江南北的人全知道這件事!」
正當雲朵朵一邊低聲咒罵,一邊咬牙忍痛地提水的時候,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
「你在做什麼?」
雲朵朵一抬頭,就見陸耀霆佇立在幾步遠的迴廊下,驚訝地望著自己。
她望著他,目光冷冷的,彷彿在看一個智能不足的傻瓜。
「當然是在挑水呀!」她的語氣充滿譏諷。哼!他大少爺該不會從來就不知道「挑水」是怎麼一回事吧?
陸耀霆當然知道她在挑水,只是他以為這種粗重的工作應該都是由男性奴僕負責的。
他的目光先是盯著她那張隱含怒氣的俏顏一會兒,最後落在她那雙紅腫的手掌上,黑眸驀地瞇起。
「你今天一早都做了些什麼?」
「搬運蔬果、劈柴、挑水。」
她的回答讓陸耀霆皺起了眉心,這些活兒沒一樣是輕鬆的,怎會叫她一個姑娘家來做呢?更何況,他要她留下來當丫鬟,並不是為了要虐待她!
「是誰要你做的?」
「還會有誰?當然是偉大的總管祥叔呀!他剛才還要我水挑快一點,等會兒還有一大堆工作等著我去做呢!」
陸耀霆沉下了臉色,濃眉也皺得更緊了。
「你都不會抗議的嗎?」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哪有抗議的分兒?」雲朵朵輕哼。
怪了,他的臉幹麼那麼臭?他底下人幫他「充分利用」這個丫鬟,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呀!
陸耀霆沉默了一會兒,黑眸裡閃動著不悅的光芒。
「祥叔。」他開口喊來總管。
祥叔立刻走了過來,還不忘瞪了雲朵朵一眼。
「少爺有什麼吩咐?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要我盯著這丫頭做的?」
「你今天把東西收拾收拾,離開吧!」
「離……離開?」祥叔嚇了一跳,不懂主子是要他去哪裡?
「陸家不再需要你了。」陸耀霆說得清楚明白、簡潔有力。
祥叔張大了嘴,驚訝到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雲朵朵也嚇了一跳,一臉驚愕地望著陸耀霆,卻見他的俊臉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那嚴肅的表情甚至說明了這件事情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沒聽見嗎?」陸耀霆直視著祥叔。
「聽……聽見了……」
「既然聽見也聽清楚了,那就退下吧!」
「可……可是我不懂……」
「不懂?」陸耀霆歎了口氣,終於開口說道:「身為陸家的總管,你該做的事情是妥善安排所有底下人的工作,但是你指派給她的差事,豈是一名丫鬟應該做、做得來的?你是想讓我陸家蒙受虐待奴僕的惡名嗎?」
「呃……這……」
「夠了,下去吧!該給你的,一文錢也不會少。」
眼看主子的心意已決,祥叔也只能頹然退下。
看著那抹步履蹣跚的身影,雲朵朵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絲同情。這個中年大叔也不過是想替主子出出氣罷了,有嚴重到需要將他辭退嗎?
「何必呢?他只是很盡心地要讓主子的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口上。」以每日五兩的酬勞來說,她做這些其實算不了什麼。
「會利用職權欺壓、苛待手下的人,留下又有何用?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做出危害陸家規矩的事情,若是犯了我的大忌,我絕不留情,這點陸家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都知道。」
雲朵朵微微一怔,訝異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原本以為這男人蠻不講理,是個空有臉蛋沒長腦袋的笨蛋,想不到他做事還挺有原則的,看來他不像她以為的那麼膚淺愚蠢嘛!
才剛這麼想的時候,陸耀霆突然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房裡。
「等、等等,你想做什麼?」她嚷著,眼中掠過一絲慌亂。
置身於他的房間,只會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被他剝得只剩下兜兒褻褲的情景,害她渾身不自在極了。
陸耀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轉身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一小罐看起來像是藥膏的東西。
「拿去塗上。」
「這是什麼?讓皮膚潰爛的毒藥?」
陸耀霆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這女人還真有挑起他脾氣的本事。
「這是一名老大夫用數十種藥草煉製出來的藥膏,你手上的紅腫只要好好地塗上藥,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這麼神奇?有錢人果然還是有點好處的。」若是貧苦人家,也只能任雙手「自生自滅」,至少也得要過個十天半個月才有可能好轉吧!
雲朵朵不會笨得和自己過不去,她打開那罐藥膏,在掌心塗了一點,立刻發出「嘶──」的一聲,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
「這真的不是毒藥?」她瞪大了眼,心裡十分懷疑。
剛才她的掌心塗抹到藥膏的瞬間,簡直像被烈火焚燒似的,痛死人啦!
「當然不是,你這樣慢吞吞地塗抹,只是在延長你所承受的折磨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不要你管!」雲朵朵哼道。他又不是她,不必承受可怕的疼痛,當然可以在一旁說風涼話嘍!
雖然她心裡明白速戰速決確實最好,可是剛才那劇烈的疼痛實在記憶猶新,害她一時之間下不了手。
陸耀霆看不下去了,索性一把搶過那罐藥膏,動手幫她塗抹。
雲朵朵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牢牢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動作迅速而確實地為她的雙手均勻地塗上藥膏。
她咬緊牙根,吸氣再吸氣,痛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陸耀霆瞥了她一眼,見她痛得要命卻不肯吭一聲,忍不住輕歎。
「你一向都這麼倔強嗎?」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明明脆弱,卻又堅強,明明嬌柔,卻又勇敢,那倔強不服輸的神情,奇異地撩撥了他心中的某根弦。
「不要你管。」雲朵朵不馴地輕哼。
「你這樣不會覺得很辛苦嗎?」
雲朵朵聞言一僵,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我說了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她自幼喪父,而娘也在三年前病逝,雲家只剩下她們四姊妹相依為命。雖然她們幾個是孿生姊妹,但或許因為她是第一個「蹦」出來的,天生就比其他妹妹們多了一分責任感,尤其當她看著妹妹們一個個純真無憂的模樣,打從心底不忍心讓她們承擔太多現實生活的煩惱,因此她自動自發地攬下許多事情,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雲家繡坊的經營。
她知道自己太過年輕,各方面的歷練也還不夠,因此她更不能軟弱,更必須要表現得堅強一點。
陸耀霆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說什麼。
「好了,你的手很快就會好的。」塗好藥之後,他鬆開了她的手,轉身將藥膏收回櫃子中。
盯著自己的雙手,雲朵朵的心情有些複雜。
說完全不感動那是騙人的,畢竟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少爺,何須紆尊降貴地親自為一個小丫鬟上藥?不過這還是無法讓她忘了他昨天是如何的可惡透頂!
「別以為這樣子我就會原諒你了,但你若是真的感到良心不安的話,可以幫我加薪餉。」
「你的眼裡難道就只有錢嗎?」陸耀霆皺起了眉頭。
「那可不?誰叫你長得就像會走動的金山。」
會走動的金山?陸耀霆覺得他額角的青筋又在跳動了。
雲朵朵沒有理會他難看的表情,逕自說下去:「沒有人會嫌錢多的,我是不介意每日工資領個七、八兩的……」
「十兩。」他簡潔有力地打斷了她的話。
「嗄?」雲朵朵愣住。
「我給你十兩。」
「你瘋了?」她錯愕地瞪著他。
「因為我要帶你出公差,算是額外的補貼。」
「嗄?」
「我要出一趟遠門,你跟我一塊兒上路。」
「這……」雲朵朵迅速在心裡衡量了一下。
總管祥叔雖是被他遣職了,但是難保不會有其他人來「虐待」她,她不是傻瓜,不會故意苛待自己。
「好!成交,不過……」
「不過?」陸耀霆挑起眉梢,沒料到她竟還有額外的條件。
「不過,你得先付我錢才行。」雲朵朵臉不紅氣不喘地向他索討:「十兩銀子,麻煩請付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