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她總是面帶微笑,她還以為他是溫和好人,現在卻是一點笑意也沒有。想想,耳朵又熱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不准三八,冷靜!
朱光瑤連忙解釋,「表哥你別生氣,我沒那意思。」
「沒那意思就好,你母親是郡主,我母親也是郡主,別把臨辨郡主那一套搬出來,在蘇家,你是客,不是主,要搞清楚。」朱光瑤卻是突然花癡起來,「表哥怎麼這麼說,我們的母親是親姊妹,我們也是一家人。」
「你跟你哥哥才是一家人,我姓蘇,你姓朱,話別亂說,我停船不過不想讓表哥回府上挨姨母的罵,並不是為了你。
朱光瑤完全聽不進蘇榭的話,「表哥你們要坐船去哪兒?我也要去。」
「這附近有漁船陸續回來了,你要去自己租,這是我朋友的船隻,只招待我一人。」
朱光瑤走到陸盛杏面前,抬高下巴道。
「租這漁船最多一兩銀子,我給你十兩銀子,讓我也上船。」
陸盛杏卻道:「二十兩。」
「春花,拿二十兩出來。」
一個丫頭聞言,連忙取出二十兩。
陸盛杏接過銀子,在手上拋了拋,笑道:「多謝朱小姐。」
「那我可以上船了吧?」
「請便。」
陸盛杏笑咪咪的看著她上船,然後對著蘇榭說道:「今日不坐船了,我請你吃春風樓十兩的席面,叫個琴娘跟歌娘來助興,再開上一壇二十年的狀元紅。」
蘇榭忍不住笑出來,朱光宗雖然沒笑出聲,但看樣子也忍得很辛苦。
朱光瑤怒道:「你耍我!」
「朱小姐言重,我豈敢,小姐說要上船,請問小姐,現在您是否在船上?」
「……是。」
「那我可有跟你保證蘇爺一定在船上?」
「……沒有。」
「所以小姐說耍人可是冤枉我了,小姐租船,我讓船,童叟無欺。」
蘇榭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這陸盛杏真是太有意思了。
朱光瑤蠻橫,姨母教不動,到了福泰郡主府,母親也試圖讓她改正,卻總也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沒想到陸盛杏居然耍賴耍贏了。
當然,為了讓朱光宗好過一點,三人並沒有真的扔下朱光瑤,陸盛杏只不過略施手段,讓她知道不是哭鬧就能贏。
回去的路上,蘇榭沒坐自己的馬車,卻進到陸盛杏的馬車中,「既然今天是為了謝我,那我能否提個要求?別叫琴娘歌娘。」
陸盛杏奇道:「怎麼,你不喜歡?」
前生她入了福泰郡主府,當時不懂的事情太多,以為能憑著美貌跟心細得到夫君歡心,因此即便大喜之日就被冷落,她也不氣餒,還是十分努力,嫁妝都用在收買下人身上,是故雖然沒見過夫君的正面,卻也知道了他不少習慣,他喜歡聽曲、聽歌,琴娘要是有新譜的曲子,他總是很樂於捧場。
上輩子做足了功課卻依然被休,這輩子不再打聽任何事情,荒謬的是婆子見她如此低調安靜,倒是好心告訴她爺兒喜歡什麼,讓她能夠投其所好。
她的重生雖然改變了一些事情,但遙遠的郡主府上,肯定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有所改變。
蘇榭依然是那個蘇榭,喜歡琴棋書畫,喜歡音律。
「喜歡是喜歡,不過比起喜歡,我還是想讓表妹知難而退,你剛剛那樣對她,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一直以來,我都試圖跟她講道理,但她被寵壞了,根本道理講不通,我應該學你跟她耍潑皮才是,你今日著男裝,對她來說已經是外男,但席上有親哥、有表哥,她想必不以為意,所以我打算請歌郎和琴郎,席間若有一半以上都是不認識的男人,想來她就不會那樣自在了。」
「哦,這簡單,我還可以跟你一直說話,讓她融不進男人的世界。」
蘇榭頷首——他來說,表妹雖然纏人,但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他知道「龍陽計」在母親心中已經生根,今日陸盛杏正好穿男裝,他可以再推上一把。
趁著立秋前後天氣轉涼,陸盛杏已經把鋪子看好了,也不能說「看」好,因為她看中的人家突然反悔不肯租,沒保人,怕麻煩,寧願空著等也不想租給沒做過生意的,萬一生意做不起來,還賴風水,豈不倒楣。
就在陸盛杏煩惱的時候,蘇榭說他有個鋪子可以租,也是空了好久的,她一看就喜歡,店舖雖然比較淺,不過兩間大房,但店口寬,這點做生意倒是很好,重點是後面有引水入缸,不用自己去挑水,對於做吃的來說方便很多。
租金嘛,每月三兩,陸盛杏原本還擔心他租得便宜了,附近問問,都是三兩價,於是安心租了下來,又請師父來做櫃子、紗廚,在人牙子那邊挑了六個年輕丫頭,就直接住在鋪子的小閣樓。
申姨娘跟焦姨娘現在每天早上辰時就出門,教那些丫頭做點心,直到酉時才回府,雖然累,卻是很開心,比起以前每天等天亮,等完天亮等天黑的日子要好多了,大小姐還說了,等鋪子開張就讓她們當大掌櫃跟二掌櫃,除了例銀,還給花紅,光想就覺得日子美好許多。
陸盛杏一邊忙著鋪子,也沒忘記陸盛梅的事情——陸勝順把那三十兩用完了,但消息也很令人滿意,那趙棋根本就是算計陸盛梅來著。
花了一兩讓窮表妹去借帕子,再花一兩讓窮表哥炫耀,接著讓奶娘還回帕子,又「不小心」讓呂姨娘套出是哪房的人,為的當然是陸盛梅的五百兩嫁妝。在大門大戶,這不過就是庶女能擁有的基本,但在沒落如趙棋家,卻是一筆鉅款,可以幫助他們換房子,甚至這輩子吃喝無憂。
陸盛梅知道後原本不信,哭了幾場後卻慢慢想通了,一個是自己的姊姊,一個是自己的親大哥,怎麼可能害自己。
後來趙家有喜事,她傾借口不去了,第一次喜歡的人居然是偽君子,她一邊慶幸自己還沒嫁,心裡卻還是難受。
陸盛杏一直記得陸盛梅前世的遭遇,只叮喔她,若是趙氏問起她喜歡哪種門第,讓她說喜歡小門小戶,下人少點沒關係,房間小點也沒關係,只要不用自己動手煮飯幹活就好。
陸盛梅卻是不解,門戶越高越有福不是嗎?
陸盛杏不能老實說自己是重生過的,很多事她早就知道了,只能拿自己舉例,「你看看我,嫁入福泰郡主府可有一日好過?若是我當年嫁入普通商戶,丈夫敢大喜之日倒頭就睡,婆婆會在奉茶之日不讓我進她的大廳?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是很刻薄的,與其嫁入高門爭面子,不如嫁入低戶爭裡子,你看臨辨郡主只生了一個女兒,可她是皇家血脈,朱家誰敢嫌她,大姊姊讓你挑一般門戶,就是這道理,退後一步說,叔娘氣量狹小,你的婚禮越簡單,呂姨娘的日子越好過。」
第6章(1)
木工用線沾了粉,彈在牆壁上打出一條又一條的白線,櫃子沿著彈線做不用怕歪。
線一條一條的彈,陸盛杏的心都快飛起來了,畢竟是第一間鋪子,她事必躬親申姨娘高興地道:「雖然還在彈線,但婢子卻感覺已經能看到櫃子做起來的樣子。」
焦姨娘也一般開心,「不瞞大爺,婢子也是,這陣子連睡覺作夢都夢見鋪子開張,客人滿滿。」
兩個以前關係不鹹不淡的姨娘,經過這陣子,已經是相親相愛姊妹相稱。
陸盛杏見她們有點活人生氣,心裡也替她們高興,深宅大院的,沒孩子實在太可憐了,而且陸家可沒有錢多到不在錢,真正大富大貴之家,若是姨娘忠心又無子,老太太多半會發點善心,讓她們接娘家侄女來撫養,生活上有些寄托,可惜陸家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已,二房孩子又多,嫁娶都是花費,不可能這麼做。
「陸大爺。」
陸盛杏回頭,鋪子外頭站的赫然是蘇榭,她笑著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跟平常公子哥兒的打扮不同,蘇榭今日是一身騎裝,連帶三四個下人都是如此,還各自牽了一匹毛光油亮的大馬。
「你要出遠門?」
「得去江南一趟,不好去你家,於是來這裡碰碰運氣。」
陸盛杏臉一熱,原來是特意來看自己的,如果是別人這樣做,她肯定討厭死了,但蘇榭這樣,她只覺得心軟。
「看你東西帶得也不多,很快就會回來吧?」
蘇榭大大方方地回道。
「順利的話,很快,不過還沒到那邊也不清楚要多久,就想著先來見見你。」
他說話時並不輕浮,也不畏縮,那樣的堂堂正正,好像想見她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反倒讓陸盛杏不好意思起來。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原本坦蕩蕩,後來卻越來越彆扭,而且每每他表達心意,自己都是筒興的。
陸盛杏曾經想過,如果換作其他女子,經歷了她在福泰郡主府的日子,會是怎麼想的?看到他會喊著「我不想再看到你」嗎?畢竟足足被晾了三年啊,但是老實說,即便被公婆夫君冷落,她的日子也從來不難熬,該有的都有,下人也不敢輕視於她,大概因為這樣,她並沒有怨恨,況且比起前生後來的遭遇,福泰郡主府上的事情不過一根針般大小,她根本不放在心好笑的是她覺得自己十分寬宏大量,卻沒想到寬宏大量的是對方,事實上她會被冷待,也有她父親堂弟的緣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