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是,我二哥的爛桃花跟乞丐身上的虱子一樣多……」香圓不得不承認,隨即神情一凜。「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要放棄我二哥?」
「從今以後,我和他永遠只是兄妹的關係了。」她微微一笑,心如刀割。
她不是故意要騙香圓的,可是她必須要這麼做,否則只要香圓知道她還沒有對半夏哥死心,她也永遠不會停止愛他,那麼終有一天,半夏哥還是得被迫面對她愛他的事實。
她不想要他恨他。
愛一個人已經太辛苦了,但恨一個人……卻是會摧毀掉一切。
「小團,你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那你這十年來的愛戀和堅持算什麼?」香圓又氣又急又心痛。「你不是很愛很愛我二哥嗎?你是要當我二嫂的人哪,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放棄一切呢?」
淚水倏地衝入小團的眼底,她卻死命地忍住,輕描淡寫地道:「香圓,你應該替我高興才對。畢竟暗戀有多麼苦,多麼孤單,只有我自己獨嘗這種滋味,只有我懂。所以現在我終於解脫了,釋放了我自己,我不再難過了,你是我的好姊妹,你應該要恭喜我。」
「你的愛情就只有這麼淺嗎?」香圓不知怎地也哭了,但她是被氣哭的。「那我這些年來聽你說有多愛我哥,我替你擔的心又算什麼呢?明明我二哥那麼在乎你,眼看著你就要夢想成真了,可是你現在卻輕易地放棄即將到手的幸福……你這樣是背叛你的愛情,也背叛了我二哥還有我啊!」
「對不起。」小團死命咬住下唇,眼底瀰漫的淚霧讓她視線模糊不清。
香圓很氣很氣她嗎?
這樣也好,就讓香圓生她的氣,也不要讓她知道真相,讓她去埋怨自己的哥哥。
她還小,她還沒有愛上一個人,所以她還不懂深深愛著一個人,不見得就能夠得到相同的被愛……往往是春已過,花已落,水流無痕。
在昨夜以前她也不懂,但是她現在什麼都懂了。
這樣很好,沒有任何人被勉強,一切都出自自由意志——就像她執意默默地愛著他,不再宣揚;就像他堅持將她當作第二個妹妹,不會改變。
也許,這才是「愛」真正的面貌。
「小團,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香圓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撼,她哽咽地叫道:「我還以為你真的好愛我二哥,你會給他幸福的。」
「他的幸福唯有他心愛的女人才能給予,其他人給的都不會是幸福。」她低聲喃道。
「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歡的人了?」香圓哭了起來。
她要小團當她的二嫂,她不要別的女人給二哥幸福,而且這個世上除了小團外,她相信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給二哥那麼多的幸福和快樂了。
可是現在小團居然不要二哥了,這教她怎麼能接受?
「沒有,我只是覺得就算是一個長長的夢,終究還是要醒過來的。」小團對她露出一朵溫柔的笑。「我現在這樣很好呀,一顆心不用再懸在半空中,東飄西蕩怎麼也下不來。還有以後我不用再擔心他出了遠門,究竟幾時才要回來了。」
「小團……」香圓再也忍不住地緊緊抱住她,痛哭失聲。「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有時候放開雙手,得到的會更多。」她柔聲說,同時也深深告訴自己。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會這樣的。
遠遠地望著他,默默地愛著他,或許能夠呼吸到更遼闊的氣息,也能給他更自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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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團當天午後就回到自己家。
看著熟悉的樸實老宅子,雖然只是一天一夜,她卻覺得恍如隔世重新相見。
院子裡的胖胖酒缸裡,她養的幾條小銀球擺動著美麗的銀色尾巴,愉快地穿梭在水草之間。
那株老杏樹上葉子逐漸變黃凋零,昨天的一場雨恐怕也打落了不少。
她走了過去,拿起擱在牆角的竹掃帚慢慢打掃了起來。
「團兒,你怎麼回來了?」崔老爹拎著做買賣的傢伙回來,一踏進門就看到女兒纖瘦的背影。「你不是不舒服嗎?羅二少爺跟我說你會在『一品回春院』裡休養幾天的,怎麼你現在……」
「爹,我很好。」小團回頭看著她爹,淺淺一笑。「都沒事了,『一品回春院』的藥真的很好,吃了一帖就見效。爹,今兒生意還好嗎?」
羅二少爺……是啊,對她家來說,半夏哥其實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有錢少爺,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何等遙遠。
就像爹,從不會貪圖非分之福,不會攀親附貴,可是她卻貪心的以為「羅二少爺」終有一天會像她愛他一樣,那樣的愛她……真傻。
小團有一瞬間的失神。
「普普通通啦,就是沒有你在的時候好。」崔老爹憨厚的臉上浮起一抹笑容,「市集裡的大伙都很關心你呢。對了,爹留了很好的豬肝,是補血的,給你煮麻油吃。」
小團心頭一暖,鼻頭微微發酸。「爹,謝謝您。可是我真的沒有哪兒不舒服,倒是您,天涼了容易咳嗽,麻油豬肝就給您暖暖臟腑吧,我現在就去煮。」
「爹很好,都不咳嗽囉,多虧羅神醫上回幫我把脈,還抓了好幾帖藥幫我調理。」崔老爹頓了頓,感歎地又道:「羅神醫一家都是大好人哪,咱們從以前到現在不知道承受了人家多少恩情,恐怕這輩子、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完。」
「對呀,他們一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昨兒你這麼打擾人家,待會兒幫爹送個禮去,雖然說不是什麼尊貴東西,但起碼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崔老爹咧嘴一笑。「知道嗎?」
「爹,我可以改日再去送嗎?」她一震,急忙道。
「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她吞下一聲幽幽歎息。「腳酸,所以我可以改日再去嗎?」
「你腳酸呀?那在家裡好好休息吧,就別再淨掛著要掃地了。」崔老爹關切地道,「你放心,謝禮晚點兒爹再去送就好了,你多歇會兒啊。」
她點點頭,無言地看著爹忙進忙出,又是換乾淨衣裳又是拎出好幾盒紅紙包裹的物事。
想必又是跟相熟的鋪子買的臘味還是糕餅吧。
她突然覺得有點心酸,明明是她去麻煩人家,卻是爹巴巴地捧著禮物去謝人家。
……她真是不肖女。
從昨天到今天,她竟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自我厭棄和自卑……
第七章
已經在家門口等到焦躁不安、火氣直冒的半夏,在看到香圓垂頭喪氣獨自走進來,也不管藥堂裡都是排隊等著看診的病人,眾目睽睽,他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抓住妹妹就往內堂裡沖。
「哥,你幹嘛啦?」香圓就這樣沿路尖叫被抓了進去。
成堆病人和十幾個大夫也被驚嚇到。
「現在是在演哪一出?武松捉潘金蓮也不是這麼個捉法呀!」羅一品滿臉納悶。
「老爺,您就沒有別的例子好舉了嗎?」一旁倒茶的老管家忍不住翻個白眼。
「話可不能說呀,阿福。雖說老爺我是玩票性質的老生,但是對於戲劇我也是有那麼一點研究的,比方說——」
「老爺,喝茶了。」阿福老管家把茶奉上。
「你先聽我說嘛,比方說『紫釵記』裡頭呢……」
「老爺,喝茶了。」
羅一品哀怨地望了他一眼,只得接過。「啐,讓我說一說戲不行嗎?最近好不容易才培養出這麼一個新嗜好的說。」
而在另一頭,香圓則是被半夏給架到七願樓。
「二哥,你到底在做什麼?」一路上她只聽到風聲咻咻咻從耳邊掠過,一定神就看到自己坐在七願樓的大廳裡,半夏一臉嚴肅地盯著她。
「小團呢?」他質問。
一提到小團,她的鼻頭沒來由一酸。「回家了。」
若不是小團千求萬求,要她絕對不能跟二哥談及這一切,她真的想先狠狠痛毆二哥一頓,然後再掐著他的脖子逼問他究竟是跟小團說了什麼?小團要放棄這段感情,一定是二哥無意中又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
她雖然不懂暗戀的心情,但是小團這些年來待二哥的好,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對二哥的遲鈍與毫不在意感到氣憤。
「回家?!」半夏吼了起來,「你怎麼可以讓她回家?她的身子還沒有全好,昨天還躺在床上昏睡那麼久,說不定隨時有暈過去的可能,你應該把她帶回『一品回春院』才對,怎麼讓她自個兒回家了?」
「她堅持要回家,就是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儘管小團求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可香圓還是忍不住忿忿地道。
「傷心地?怎麼會?」半夏一怔,隨即懷疑地瞅著小妹。「是你自己瞎說的吧?」
香圓不理會他的質問,目光凝視著他,「二哥,你現在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對小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