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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風光

  「別燒我們的房子……」

  「墨兒,別去!他們會殺了你!」

  「可娘被殺了啊……」

  「都是爹惹得禍端,百年之後我會補償她的,如今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守護你平安,墨兒,你要活下來……」

  杜如墨由惡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衣衫。她又夢到了,那是她和爹離鄉的那一天,她眼睜睜地看著惡人毀了家園,殺了娘親,卻只能流著淚逃跑。

  低低歎了口氣,她望了望天色,已經濛濛亮了,她連忙起身梳洗,準備到李初的房裡,伺候他起床。

  要換成其他人,從她的房間走一刻鐘就可以到達世子寢房。只有她,總要提早一個時辰,為自己的迷路爭取時間,免得讓世子等煩了。

  唉,她也想改掉自己這個毛病,然而那就像被下了暗示一樣,她這輩子怕是當定了路癡。

  那天之後,世子沒有再問她爹的事,可這事卻沉甸甸地擱在她心頭。除了自己的身世已被他知道,她還有兩件重要的事沒有坦誠。一是她的女兒身,這事他可能已經知道,而另一件,就是爹的一身技藝早已傳授給她,因此世子要找爹協助寧王府做的事,其實她便可代勞。

  可爹和她好不容易逃出政治陰謀的死亡威脅,若是她這回幫了寧王府,無疑是將自己和爹再一次捲入太子與二皇子的權力鬥爭,萬一爹因此出了意外,她承受得了這後果嗎?

  她的心拉扯著,陷入天人交戰。

  世子不問,不代表她的良心過得去。要是她選擇保全爹,便是看整個寧王府於危難不顧,無論是當年的慘劇,抑或是仲山裡的暗殺,二皇子的手段有多狠辣,她是親眼見識過的,寧王府於她有恩,她於世子有情,這之間究竟該如何取捨,她已失了頭緒。

  天初亮的王府裡,還是和以往相同,有些奴僕已經起床灑掃或煮食,她踏著沉重的腳步出房門,猶豫該往東還是往西時,忽然發現西邊假山旁的桑樹上,繫了條紅布。

  她好奇地走了過去,摸了摸紅布。昨夜睡前還沒有看到這東西,代表它是新繫上的,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納悶間,她又發現假山後的小橋,對面的一株榆樹上,也綁著同樣的紅布。她不假思索地舉步過去,恰恰好來到花園門口,她往裡一瞧,湖畔一整排的楊柳全綁上了紅布。

  深冬的冷冽寒風凍得她腦袋頓時清明,她突然想起以往前去世子寢房時,不管怎麼迷路,到最後似乎都會經過假山,越過橋,然後通過花園的湖……

  難道這排綁在樹上的紅布是在指引她前往世子的房間?

  激動又難以置信的,她小跑步地經過一排楊柳樹,當她跑到湖的另一端,抬起頭,果然看到世子院落的門口,王府裡那唯一的梧桐樹上也有條隨風搖曳的紅布。

  杜如墨整顆心都撼動了。這分明是特別為她準備的,否則怎會由她房門口連到世子的院落門口?是誰在晚上偷偷做了這些,讓她能不再迷路、不再鬧笑話?

  會是……世子嗎?

  胸口盈滿感動,她逕自跑進院落,忍不住衝動地想推開李初的房門,卻在門前躊躇了。

  她只是個書僮,就這麼衝進去未免太失禮,且她也不能確定是他,他堂堂一個世子,何須為她做這些事,她未免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何況她騙了他,甚至不願幫他,他應該恨她才是,可是除了他,還有誰對她這麼好?

  在她猶豫不已時,房門突然由內打開,李初站在門後,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他臉上一如往常淡淡地沒啥表情,但注視著她的目光卻多了些溫柔。

  「站在外頭吹風做什麼?還不快點進來?」說完,他轉身就要回房,卻被她叫住。

  「爺兒!」她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才指著院外的梧桐樹問:「由小的房門到您的院落,沿路的樹都綁了紅布,這是……」

  「是我綁的。」他淡淡一笑,「你這傻子每天找到我房門要花一個時辰,現在我綁了紅布,以後你只要沿著走就行,在這大冷天的不必那麼早起,可以多睡一會兒。」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直接又強烈的關懷卻衝擊著她。她不過是個下人,還是個不老實的下人,他不僅不計較,甚至事事為她著想,紆尊降貴的替她綁布條……

  心中的悸動再也無法壓抑,她一個箭步衝進他懷裡,埋首在他胸前道:「謝謝您,爺兒,我何德何能讓您對我這麼好……」

  李初沒料到她會這麼激動,不過也沒有推開她。他不能說為她做的事沒有使心機的成份,可對她的那種憐惜,卻也是真心實意的。

  從一開始她入府,他不過對她施了點小恩惠,便換得她願意捨身相救,及後,她雖然瞞著他許多事,待他卻是真誠的,事事為他著想,以他為先,願意為他奉獻犧牲。他沒有見過這麼矛盾的人,內心卻慢慢被她所感動,腦海裡她的形象也越來越鮮明,讓他想忽視也沒辦法。

  他真的被她打動了,所以寧可用整個寧王府的安危和她賭一把也不逼她。

  「你既然忘了所有的路,那麼由我替你找路好不好?此後,你也不必再四處亂闖,凡事有我就是。」他是真心說這句話。

  杜如墨聽得鼻酸起來。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她不是不想記路,而是不敢記,認路這事像把利刃插在她的傷口上,而他,願意幫她療傷。

  「謝謝爺兒……可萬一,杜墨不是到爺兒您房裡呢?您總不能在整個王府裡都綁上布條吧?」她抬頭看他,眼中有著淚光。

  「這……」李初思索片刻,不禁勾起笑,「這麼著吧,以後你若找不到路,就往自己心意相反的方向走,八成能走對!」

  怎麼聽起來很笨呢?杜如墨被他逗得笑了,埋在他的胸口低低的笑開。

  嗅著她頭頂的清香,李初也漸漸地從這種相偎中,清楚了自己捨不得放開的原因,似乎這麼摟著,彼此間曖昧流動的情感就會漸漸明朗。不知過了多久,天都大亮了,院落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兩人直覺的看去,目光和一個眼神驚慌的婢女對上,對方尖叫後,急急提起裙擺跑開,杜如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男兒身』,忙不迭的推開李初,退後一步。

  只是太遲了!李初望著她苦笑道:「看來明兒個起,寧王世子有斷袖之癖的傳聞,大概會傳遍王府了。」

  「不、不會的。」像是下定什麼決心,杜如墨定定地看著他,話中有話地說:「因為杜玉山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啊!」

  第4章(1)

  這日早朝後,寧王回到府裡,第一件事便是招來兒子。

  李初望著杜如墨來到父親的書房,兩人才進去,便發現寧王連朝服都未換下,一臉凝重地站在窗前,桌上杯裡的茶水一口也未飲,足見心事重重。

  聽到聲音,寧王回頭來,但看到兒子還拖著書僮,不禁板起臉。

  「叫你那書僮先下去。」他長相本就威嚴,帶著威嚇的命令更讓人不敢違抗。

  然而李初卻不以為杵,攔住了欲先告退的杜如墨。「爹,她必須留下。」

  「什麼?!」兒子不聽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此會他有要事相談,哪裡容他任性。「他留下做什麼?最近府裡謠言正盛,說你和你的書僮……過從甚密,爹本以為這只是下人間的流言蜚語,如今卻非得問問你了!」

  李初淡然一笑。「爹該相信孩兒,孩兒從不會誤了重要的事。會留下她,必有用處。近日府裡的蜚短流長,稍等爹自然會瞭解。」

  直視兒子許久,寧王冷哼一聲,不再就這件事發難。畢竟,他會一回府就招兒子來,就是因為事態緊急,刻不容緩,眼下父子倆也實在不宜為其他事發生爭執。

  「聖上已經下令,明日早朝,便要交出金戈鐵馬圖給太子。」他索性挑明,至於兒子身後的杜如墨,只能當沒看到。「府裡的贗品雖然精妙,但決計瞞不過朝廷裡一班老臣,何況還有右相顧國泰在,他是從年輕就伴在先皇身邊,加上本身才華高絕,如是贗品,絕逃不過他的眼。」

  「難怪娘會對顧心蘭如此熱絡……」李初了然一笑,他身後的杜如墨也恍然大悟。

  「就算顧心蘭心儀你,你似乎對她是興致缺缺,遑論她在與你上仲山遇襲時不顧你的安危自己帶著侍衛跑回來,光憑這項便足以看出一旦我寧王府有難,她必然二話不說劃清界限,這種對像不要也罷!」想起當時顧心蘭逃回寧王府後,連情況都沒提便整理行裝急忙回中書府,寧王便不太諒解。

  「依顧心蘭的性子,見到顧大人必稱是我們害她遇險,看來寧王府與中書府的梁子是結下了。」李初推斷道。

  「沒錯,今早我碰到顧國泰,他果然冷淡許多。」談論到此,寧王苦惱地歎了口氣。「明日早朝便要把畫交出去了。初兒,你說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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