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辛苦了一整天,雪水也不是輕易的就能用的,把一桶桶雪水卸下車子後,朱蘋兒還要將每一桶都打開來,用水瓢輕取一些,試喝過才行。
「很好,這些都能夠用來釀酒。」朱蘋兒綻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眼裡也噙著笑意。
見狀,高辰旭也跟著笑了起來,可馬上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連忙乾咳了幾聲,斂起笑意,一邊把水給倒進特別打製的桶子裡,一邊嘮叨道:「也就你喜歡沒事找事做,要我說,屋子裡的水就不錯了,何必非得上山去挑雪水?有這時間,都不知道能做多少事情了。」
她先是看了看前幾天挑的雪水,又重新蓋了蓋子後,才一臉嚴肅的回道:「這些時間和努力不會虛耗的。」她領著他走到儲水邊上的一間儲酒房,打開其中一小罈酒,聞著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滿足的露出微笑,然後將罈子遞給他。「聞聞,這是朱家去年賣得最好的果子酒。」
高辰旭釀酒是不怎麼在行,但是對於分辨好酒劣酒還是有些能耐,光是聞著那開壇後就不斷竄出來的淡淡幽香,即使還沒品嚐,他也能判定這酒絕對是好酒。
一種果子發酵的味道,聞起來有著果子的酸甜味道,又有酒麴發酵過後的清冽,就這樣淡淡的吸了一口,那味兒似乎都能順著氣息漫進身體裡。
「好酒!」他肯定的道。
朱蘋兒又拎了一個白瓷杯,倒了些酒在裡頭。「瞧瞧,這色澤看起來是不是也不同?」
倒在白瓷杯裡頭的酒液,雖然帶著淡淡的青色,卻透澈澄亮,直接就能看到杯底,看到這樣的好酒,他迫不及待的一飲而盡。
隨著酒液滑入喉中,高辰旭忍不住閉眼輕歎,原以為不過就是女子喝的果酒,酒力柔弱,沒想到入喉之後,清香中又帶著烈酒的淡淡燒灼,直到酒液進了腸胃,似乎在腹中燃起一把火,逐去不少寒意後,那屬於青梅的酸澀清甜才又在嘴裡慢慢的回甘。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何朱家酒坊雖然出酒不多,有些價錢也高過市面上同樣的酒,老顧客、回頭客卻絡繹不絕的原因了。
此酒難得幾回嘗啊!相比之下,他以前以為自己曾經喝過的那些好酒,全都不值一提了。
「如何?」
「難以用言語形容。」高辰旭難得正經的說了一句中肯的評價。「若不是朱家酒坊出酒太少,這兌州……不!應該是天下酒坊早該有朱家酒坊的一席之地。」
朱蘋兒對於他的誇讚,只是淡淡一笑,然後也替自己倒了一小杯,先是觀色輕嗅,最後輕抿了一口,才又說道:「可你又知道,這樣的好酒花了我和我爹多少功夫?這一小罈酒,就用掉一斤的青梅,青梅得一顆顆仔細挑揀過,不能有破損的,不能有蟲洞,不能是落地後的,太大太小都不行,光這頭一件的挑梅,就讓我和我爹還有兩個夥計挑了三天三夜幾乎沒闓眼。」想起之前艱辛的過程,她的語氣並沒有絲毫抱怨,反倒帶著微微的滿足。「而釀酒的水也是從山上挑下來的雪水,先放了兩天,又瀝過兩次,這才把大部分的功夫都弄好了,接著放糖釀酒,自然也是一番功夫,等著發酵的過程,自然也不能閒著,還得開了之前的陳釀梅子酒,拿出來經過蒸餾,最後又混進了新釀的梅酒裡,又重新釀造,最後才成了一罈罈的青霜雪。」
高辰旭沒想過就這麼一小壇的酒,居然要耗費這麼多功夫,頗為震驚的道:「這不過就是一壇梅子酒——」
朱蘋兒打斷了他的話,認真的看著他道:「這不只是一壇梅子酒,或者該說,每一罈酒都是我和我爹費盡心力釀造出來的心血,是我們期待最完美的寶貝。」她的眼裡添了幾許的溫柔,手捧著那罈子,像是捧著什麼珍貴的寶貝。「我希望不管是誰在品嚐這些酒,都能夠感受到我們賦予其中的心血還有美好,而這世界上,沒有任何美好是可以憑空而來的,為了不辜負那些被一顆顆挑選出來的青梅,為了不辜負上天恩賜的霜雪,我們不是更應該認真的去釀造每一桶酒嗎?」
他怔愣的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從來不添染胭脂也不打扮,除了那一雙閃亮的眸子,和只能算是清秀的臉龐,她根本和美人是勾不上邊的,可是當她認真的望著他的剎那,他打從心底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女子能夠像她一樣打動他的心。
這一瞬間,她美得太過耀眼,讓他甚至有種自慚形穢的錯覺。
她這樣認真自信的看待釀酒這件事兒,不過分自信,也不自卑,讓他忽然明白在他自卑的對她惡言惡語的時候,她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他覺得別人對他的嘲笑,其實都只是他打從心底的自卑,以及從來沒有認真面對生活的倒影。
他看著她手裡的那罈子酒,想起這些日子以來,挑水蒸米還有劈柴等等許多雜事,他大多是抱著應付賭約的心態去做,心中的愧疚感莫名蔓延開來。
朱蘋兒不知道他現在的想法,只是把那罈子酒遞給他。「我們的賭約就到這裡結束吧,這些日子我瞧你也不像之前那樣想不開了,我也不好再拘著你,這罈子酒就當是送你的,以後……就看你自己想要怎麼活了。」
她原本其實並不打算說這種像是勸誡的話,因為她不知道是不是又會讓這個心思敏感的男人認為是在嘲笑他,但最終她還是忍不住說了。
不因別的,就看在幼年時,他曾經陪著她好一段日子的情分上,那時候的她雖然明白自己穿越了,也知道自己得低調的過日子,也決定自己在這世界上的目標,只是心中還是感到惶惶不安。
她常常躲在酒坊裡隱密的角落偷偷哭泣,而唯一發現的人就是高辰旭。
他沒有用言語安慰她,而是不時領著她玩,還豪氣的買了一堆點心放在她的面前,說是他吃不下的。
他孩子氣的安慰方式,她怎麼會不明白,即使不愛吃那些過甜的東西,她還是常常吃了許多,然後看著他滿意的笑容,她也跟著笑了開來。
之後她少了那些惶恐,就越發把心力放在釀酒上,卻不知怎地惹怒了從男孩長成男人的他,若不是因為老天意外的安排讓兩人訂了親,或許……他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這樣溫和說話的時候。
高辰旭沉著臉聽她說完,再抬頭看她,臉上滿是陰鬱神色。「你這是什麼意思?」
朱蘋兒見他這般神色,以為他是因為剛剛她多嘴的那句話而惱了,在心底歎了口氣。「沒什麼,就是想著你也該振作起來了,這樣下去總不是一回事。」
高辰旭即使現在心情不佳,卻還記得手中的酒相當珍貴,先小心翼翼的將酒罈擺到一邊,然後一個跨步站到她面前,仗著身高的優勢俯瞰著她。「你是想讓我離你遠遠的?你是想要趕我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憤怒,他就是覺得心裡憋悶,像是一口氣堵在胸口,非得要聽她說個明白不可。
「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他咄咄逼人的追問。
朱蘋兒讓他逼得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只是儲酒屋裡堆放了太多酒罈,哪裡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她退,不過往後踩了一步,背就靠在堆了兩層的幾個大甕上。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不自覺伸出雙手擋在兩人之間。「行了,你又要無理取鬧嗎?」
「我就是要無理取鬧又怎麼了?」高辰旭低著頭說話。
第3章(2)
直到兩人靠得這麼近,他才發現,一直以為堅強的她,不過是個瘦弱嬌小的女人,他幾乎可以將她整個身子全都遮擋住,也是這個時候他才驚覺,她的身上有著淡淡的酒香味,那是長年浸泡在釀酒房裡所染上的味道,似乎讓人輕輕一嗅,就有種迷醉的感覺,勾得人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朱蘋兒第一次見著他這樣無賴的模樣,不免有些慌亂,表面卻仍強裝鎮定的說道:「你這樣是無賴!男女授受不親不明白嗎?你以前的書都白讀了,你……」
看著她向來一本正經的臉上透出的慌亂,還有前言不搭後語的斥責,他原本鬱悶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他一手撐在她的耳邊,頭壓得更低,讓兩個人的鼻尖幾乎都要碰上,他看著她眼底的慌張,還有只屬於他的身影,甚至是鼻尖因為緊張而微熱的冒汗,都讓他覺得她前所未有的可愛。
既然被罵了無賴,那麼不做點該做的事,似乎就太可惜了。
「我就是無賴,又怎地?」他邪邪低笑一聲,一手輕劃過她的臉頰,滑過她的領子口,察覺到她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就連呼吸都輕了不少,逗弄她的惡趣味就越發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