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從她一穿越過來就不吝惜給予她笑容的孩子,長成到現在風度翩翩的樣子,即使別人說他再怎麼不學無術,她也從不這麼覺得。
即使他在成親時丟下她一人,她也不曾對他失望,但現在……他的話卻讓她有著滿滿的失落感。
「現在,比起瞧不起,我更是失望透頂,因為在我看不起你之前,你就已經自卑得看不起自己,還讓心中的那一點懦弱,放大成了無可救藥的自鳴得意。」她幽幽的說著,隨之淡笑一聲,「那些酒……就當我看清你原來如此無可救藥的費用吧,也當做是一次教訓,讓你看清楚人心的險惡。我不明白你賣出去得了多少銀兩,但是……想來也不會超過五十兩,但是這酒原來的買主,卻是出到兩百兩的價,且這酒還是有價無市,不過是看在老主顧還有因為這是我第一批試釀的酒才是這般價錢……想來那收酒人絕對沒有跟你說過這酒的珍貴吧!稠酒難保存,能釀這酒的人也不多,所以又有稠酒好喝,可惜帶不出潼關之歎。罷了,如今那酒也讓你賣了,我說這些也是多此一舉。」
高辰旭聽完她的話,愣在當場,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只能看著她走進前面的屋子裡,不知道和裡頭的人說了些什麼。
門是開著的,即使聽不見她說了什麼,他依然可以看見她對著一個穿著不俗的男人,低聲下氣彎腰作揖的模樣。
就是再傻,他也從那男人偶爾揚高的聲調中知道了那人的不悅,而剛剛朱蘋兒說的那些話,也一字一句不斷的在他腦海中反覆迴盪。
最多五十兩銀子買酒?不!那個自稱是絕對不會坑害他的自家人,連五十兩都沒拿出來,只花了三十兩打發他,還說是因為要做長長久久的生意,才會這一點子酒就給了這樣的價錢。
「真是好個親人啊!」他幾乎是咬著牙,用一股氣把這話給磨了出來。
她彎腰作揖的姿態讓他覺得無比刺眼,比任何時候都還要刺著他的心,甚至在那隱約的聲音中,聽見了她打算無償的重釀一批酒賠上的時候,他再也看不下去,只能快速轉過身,慌不擇路的往朱家宅子裡跑。
朱家酒坊和宅子不過只有一牆之隔,他沒一會兒就進到朱家撥給他們借住的宅子裡。
他才剛踏進屋裡,高母就興高采烈的迎了上來,喜笑顏開的說道:「我的兒啊,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個能幹的!剛剛你舅舅還說你這回做得不錯,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定要繼續提拔你,如此以往,說不得拿回咱們家的產業也就是遲早的……」
聞言,高辰旭只覺無比的諷刺,他眼裡閃過憤恨,冷笑著打斷了母親的話,「是啊,和我這樣的傻子合作,當然得說我能幹了,呵!虧他還說是我嫡親的舅舅,跟奪人產業的大伯我看也沒什麼兩樣!」
高母沒想到剛剛還一臉笑模樣出去的兒子,怎麼去了隔壁一趟就成了這副不陰不陽的樣子,撂下臉子問道:「怎麼了,可是朱家那姑娘給了你臉色瞧?還是說了什麼了?你可別聽她那挑撥離間的話,她是見不得你跟娘舅家好,就怕你真的出息了,自己反倒是沒了臉,你……」
他從方才就一直壓抑著的火氣,在聽到母親開始說起朱蘋兒的壞話時,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來了。「娘!別說了!她什麼都沒說!」
「你回來就這樣對著我擺臉色,連你舅舅都編排上了,如果不是她說了什麼,你又怎麼會如此?」高母可一點都不信,在她心裡,朱蘋兒打小一張臉就冷冷淡淡的,怎麼看就讓人喜歡不起來,兒子這一變臉,她第一個想的就是她又從中作了梗。
「我怎麼會如此?!那還要問問娘的好弟弟,我的好舅舅,是怎麼算計我這個外甥的!可以賣到兩百兩的酒,從我這裡就用了三十兩收,還做得一副給了我多少恩惠的模樣,人家說做生意欺生不欺熟,不是說了是嫡親的舅舅嗎,怎麼就把我往死裡坑啊?!」
高母聽到他這一連串大吼,也愣神了,結結巴巴的道:「這……這哪能啊……你舅舅他……怎能這樣做呢!」
三十兩和兩百兩的差別,如果是以前,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那差別可就大了。
「怎麼不能了!他就看著高家不行了,看著我就是一個傻子耍!」高辰旭冷冷一笑。「不過我也的確是個傻子,才會被他耍得團團轉,罷了,我就是這樣的傻子,哈哈!」說到最後,他忽然大笑出聲,只覺得自己之前鼓起的勁頭全都潰散一空,如玉的俊美臉孔上滿是癲狂神色。
高母看著這樣的兒子,心頭慌亂極了,伸手想要抓住他,安慰個幾句,手卻撲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哈哈大笑、腳步不穩的往裡頭走。
高母心亂如麻,忽然想起許久之前丈夫說過的話,說她那娘家共富貴可,卻不可共患難,反而還得小心落井下石,所以落難以來,也沒讓她回娘家去求助過。
她總想著那是自個兒的娘家,哪能做下這等沒良心的事,還一直以為是丈夫見不得她和娘家親近才會這樣說,心裡甚至怨怪過丈夫這樣編排著娘家。
如今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以為是嫡親的親人居然存了壞心坑了兒子一把,她越想越氣,恨不得現在馬上回娘家,問問他們到底是存了什麼心,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只是想起剛剛兒子進屋時那癲狂的神色,她內心的驚慌反而壓過了怒氣。
兒子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卻受到這樣的打擊,偏偏這時丈夫又不在身邊,高母瞬時腦子一陣陣的發暈,一顆心撲騰跳得飛快,一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婆家有惡大伯奪了產業趕了他們一家子出門,娘家靠不住還暗坑了一把,這莫非是老天要絕了他們高家這一房的命嗎?!
一想到此,高母一聲哽咽,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第2章(1)
朱蘋兒好不容易封好重新入釀的一批稠酒,直起酸軟的腰,她看著外頭已經快落入地面的夕陽,眨了眨酸澀的雙眼,才慢慢的走出酒房。
朱家酒坊其實不只她一個釀酒師傅,不過那些師傅釀的都是一般的酒水,質量也只是中等,真要釀出朱家的招牌酒水,還是得她或者是她爹自己來才行。
朱蘋兒望著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的落日,突然想起已經許久不曾想起的過去。
她的過去,不只是過去十來年,而是更早以前的「未來」。
她本來是現代的一名葡萄酒釀酒師,家裡還有一個小葡萄酒莊,本來是拿著家裡剛出窖的新酒,前往法國參加一場評酒比賽,卻沒想到遇到飛機失事,在她閉上眼睛以為必死無疑時,待她再次睜開眼,她就成了朱家五歲的大姑娘。
或許是巧合,朱家也是釀酒世家,只是一直都是在高家當大師傅,她穿過來的時候,正逢原主的生母剛過世,朱父剛把自己贖了身,跟高家改簽活約七年,除了偶爾在高家幫忙指導學徒釀酒外,就是忙著自己的酒坊。
朱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正巧朱蘋兒也是,兩個人的共同語言大約就是釀酒了,所以機緣巧合下,朱父並未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就這麼含含糊糊的混過了一年,她也慢慢適應這個歷史上從來沒有的朝代——大宛朝。
她的回憶並不複雜,因為朱父後來並沒有續絃,所以並沒有那些複雜的後宅心機,也沒有特別極品的親戚或者是鄰居,父女倆平淡的生活裡,唯一的意義似子都只圍繞著釀酒兩個字,只除了……跟高辰旭的定親以外。
她皴了皺眉,不太願意想起當日獨自一人被丟在喜堂上的困窘。
「大姑娘!那個……高夫人來了……」
她偏過頭,就看到二子站在邊上有點忐忑的說著,而在不遠處,還能見到一名中年婦人站在那兒,雖然挺直了背脊,卻還是可以看出她有點憔悴的模樣。
朱蘋兒挑了挑眉,不明白一直不怎麼愛往她眼前湊的高母,怎麼突然找過來了,但想著她畢竟是長輩,也不能當做沒見到,只好對著二子點點頭,輕聲道:
「知道了,我這就來。」
二子往前踏了一步,小聲的說道:「姑娘何必這麼好性子,高家三少才做出那樣的事情,讓咱們酒坊賠了好大一筆,這幾日也沒見他來賠罪,結果反倒讓他娘老子來了,這……說不得是打算賴了這筆帳呢!」
朱蘋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提其它,高家總是對朱家有恩。」
所以如果不是太過分的事情,她都願意忍讓,她也知道在其它人看來,她這樣的應對太過軟弱,但是當年朱家酒坊能夠順利成立而不受打壓,也的確是高家的庇護所致,即使那只是高老爺一個人的恩,但是她願意把這份恩情還報給高家的其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