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麼火氣那麼大?」小傅被凶得莫名其妙。
「因為她不是酒店小姐!我們錯得很離譜!」
「咦——啊!」對方突然驚叫一聲。「完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呃……」
「怎麼回事?」吞吞吐吐的語氣,令他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因為啊,她那時看起來很緊張,又生嫩放不開的樣子,我們以為她才剛出來做這一行沒多久,你又那麼正經八百的,大家想說幫你們增加一點情趣,就……那個……會比較high一點……」零零落落,愈說愈小聲,但也足夠關梓群理解話中深意。
「你們真的給她下藥?!」渾帳,真的是……渾帳到無可救藥!他絕望地閉上眼,原來還有這道內幕,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他的罪孽了……
終於弄清始末,他掛了電話,再也無力多說一句話。
她的控訴,一句都沒有冤枉他,他們確實是對她下藥、確實讓她在非自願下失去童貞,也確實讓她備受屈辱地生下了他的女兒。好荒唐啊,關梓群!你竟讓自己,糊里糊塗成了強暴犯……
他虧欠她好多,這八年,她所受的苦,他要怎麼還?又有何面目,再去爭取守護她的資格?誰會稀罕一個強暴她的男人來守護她?
如果,娉婷一輩子都不原諒他,他也無話可說了……
第十章
天剛亮,街燈一盞盞熄掉,早起的麻雀啾啾聲此起彼落。
大門推開,邵娉婷正要前往醫院,看見靠在街燈下動也不動、神情麻木的關梓群,她動作一頓,目光與他相接。
「娉婷……」他吶吶地開口。
「進來再說。」她側身讓開,等他進屋,才關上大門。
「那件事……我想起來了……」
她面無表情,雙拳不自覺緊握。「所以呢?你想解釋什麼?」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對不起。」錯就是錯了,他確實做了那些事,雖然不是他蓄意所為,但造成傷害是事實,他無法脫罪。
他現在是當面向她承認,他確實是那種迷姦女人的敗類?!
「關梓群,你再說一遍!」她等了他一晚,沒有辦法睡,一直在說服自己,她認識的關梓群不是那種人,等著他來向她解釋,結果呢?她等到了什麼?
「藥,不是我下的,我只否認這一點,其餘的,我脫不了責任。」
「責任?」他以為,他要負的責任只有這些嗎?「那錢呢?為什麼要在事後留下那張支票來羞辱我?你以為錢能解決事情嗎?還是你根本就把我當妓女了!」
「……」他當時,確實是這麼以為的。
「你說話,關梓群!」她忍無可忍,一巴掌揮去。「你怎麼不問,我後來怎麼處理那筆錢?你問哪!」
「你怎麼……處理那筆錢?」除了順從她的話回應,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
她低低地笑,笑聲滄涼。「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自己懷孕的?那時我媽住院,接連發生那麼多事,我整個人已經心力交瘁,根本沒發現身體上的變化,是我媽媽發現的,連同支票一起。生活圈那麼單純,連個親密一點的異性朋友都沒有的女兒,突然間懷孕了,你以為她會怎麼想?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當晚就由醫院頂樓跳下去!留下的遺書只有一句話——她不要拖累我!」
關梓群倒吸了一口氣,臉色慘白。
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最後,我萬不得已,還是得用那筆錢——拿它來辦我媽媽的後事。多諷刺,用一筆害死媽媽的錢來處理她的後事……」
「娉婷……」他輕喊,想抱住她單薄的身軀,伸了手卻僵在半空中,他不知道,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資格再碰她,他把她,害得好慘。
「其實說穿了,你也不需要解釋什麼,反正你做了,錢我也確實收了,銀貨兩訖,何需交代……有時候,我常會這樣想……」她終於哽咽失聲,背靠著門板無聲痛哭。「你讓我真的……成了十足十的妓女……」
「不是,娉婷,別這樣想……」他這才知道,他傷她的,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深!「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現在再說多少對不起,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徑,該擔的責任,我不會推諉。」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償還他犯的錯……
「責任?你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嗎?你能還我這八年的青春嗎?如果不能,你憑什麼說要擔責任?」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他做得到,無論如何他都會答應她。
她閉上眼,淚水靜靜泛流。「離開我的視線,永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渾身一震,驚痛地望住她。「這,真的是你希望的嗎?」
「是。」
「即使,我這個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真的很愛你,你還是不願意讓我留在你身邊,用後半輩子來補償你嗎?」
「看見你,會讓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記憶。」那段灰暗傷痛的十七歲,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願回想的慘澹歲月,她不要已經結痂的傷口,一再地碰觸、一再地流血,無法復原。
「好,我懂了。」他點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再給我一點的時間,等瑞瑞沒事了,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
他走出她的視線,沒再回頭。
邵娉婷蹲坐地面,將臉埋在臂彎裡,欲哭無淚。
她真的很想忘掉那一切,為什麼要讓她又遇上那個劃下這道傷的男人,還為他動心?
錯了,她不該遇上他、不該與他往來,更不該愛上他,他們之間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天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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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連串的評估,確認兩人身體處於最佳狀態,簽署同意書後,排定了開刀日期。
手術之後,家人在醫院輪流照顧他,他的復原狀況不錯,由醫生口中得知,瑞瑞也很好,他放下心來。
「這麼擔心,怎麼不自己去看?」也有一手削蘋果絕技的關梓言,邊削果皮邊問他。
他只是無聲歎氣,撫著傷口皺眉。
「還是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
「不用了,只是開刀的傷口有點發炎。」
關梓言無奈搖頭。「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要弄成這樣,小孩的命是你救回來的,鬼門關繞上一圈,於情於理,她總要讓你見女兒一面好安心吧?」
他搖頭。「錯在於我,不是她。」他答應過,絕不會再打擾她。娉婷沒同意,他再怎麼掛念,都不能去。
坐起身想請兄長為他倒杯水,不經意瞥見門口佇立的身影,他訝喊:「娉婷——」
她張了張口,停頓幾秒,語調平寂地說:「瑞瑞想見你。」
「我可以去看她嗎?」她願意讓他去看?
「可以。」她轉身,從頭到尾不看他。
腳步停了會兒,補上一句:「謝謝你救我的女兒。」
她說的是「我的女兒」。
他懂她的意思,孩子是她的,所以她來表達謝意,關係劃分得清清楚楚。
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在兄長的扶持下來到瑞瑞病房,他輕聲要求:「可以讓我——和她獨處幾分鐘嗎?」
邵娉婷瞥了他一眼,不說話,靜默地轉身離開,關梓言尾隨在後,順手帶上房門。
關梓群坐在床邊,凝視瑞瑞恬然安穩的睡容,整個病房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她看起來,好多了,不像前陣子,蒼白瘦弱得令人心疼,連睡覺都痛苦得不得安寧。
他小心翼翼,伸手撫觸她小巧的臉蛋,動作輕得怕驚醒了她。
這是他的女兒,在她身邊陪伴了這麼久,卻從來不知道,他們有那麼深、那麼親密的血緣牽絆。從她出生的第一天,他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曾為她泡過一次牛奶、換過尿片,跌倒受傷時不曾在身旁給予憐惜,寄人籬下受盡委屈時,他沒有盡過一天為人父的責任……
目光瞥見擺在床邊的小熊娃娃,他記得每回住院,她一定交代媽媽,要記得把她心愛的小熊帶來,沒看見它,她會睡不著。
眼眶一陣發熱,酸意湧上鼻骨。他給她的,如此有限,一隻小熊娃娃,一個草莓造型的髮夾,屈指可數的擁抱……天底下有哪一個父親,當得比他更渾帳?
但是儘管他給的少之又少,她還是每一項都視若珍寶地收藏著,這貼心又善良的女兒……
回想從初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每回想一件事,心就多痛一遍。
他記得,她曾經好羨慕悅悅,有那麼多的家人疼愛她、圍繞在她身邊,連他抱著悅悅、嘻笑玩鬧的模樣她都露出好嚮往的神情……但其實,這些家人本來也都該是她的,她應該要和悅悅一樣,被包圍在數不盡的關愛中,無憂無慮地長大,變成第二隻背族譜的小麻雀,大聲告訴所有人,她的爸爸叫關梓群,所以她姓關!可是她卻一天都不曾擁有過,他真的……好心疼,好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