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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樓雨晴

  這廂,么兒是滿足了,偎在母親胸前,滿足嗓吮。

  你呀,在向爹撒嬌討憐是不?

  孩子是不是也知道,這輩子能讓爹抱的機會不多了?是以,想趁這機會,盡情賴在爹爹懷裡?

  穆陽關候在門外,不消時,嬰孩啼哭聲又起,小的正在母親懷裡哺餵著,那便是大的那個也醒了。

  他猶豫了片刻,料想她此時必是因應不暇,畢竟她也只有一雙手,如何兼顧兩個孩子?聽裡頭嬰孩哭得可憐,他揚聲道:「慕容夫人,我——方便進去嗎?」

  「無妨。」

  人是進來了,表情卻不甚自在,目光移往他處,不敢往她那邊上瞧一眼,偏開頭抱起床板上啼哭的長子,踱向窗邊。

  么兒吃飽喝足了,換手再哺長子。

  他背身站在窗邊,為孩子拍嗝,屋內極靜,傳來孩子間歇的吸啜聲,不知為何,他微微紅了耳根。

  他努力思索著,想找些什麼話題,來沖淡房裡漫著幽微曖昧。

  「孩子——想好該起什麼名了嗎?」

  「若是你,會想取什麼名?」

  「我嗎?還沒想過,頭一胎我會讓我大哥來起名。」表達他對兄長的敬重。

  「是嗎……」

  「將來,你可有什麼打算?」一個女人要單獨撫育初生的孩子都尚艱難,何況她一次要面對兩個,像方纔那種情況只會不再上演,她就會得來嗎?

  「我生活無虞。」如果他指的是這個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當然也猜得出她能力必然不弱,單單那身衣裳的質料,尋常人辛勞一整年也不見得負擔得起,「我是說,你沒想過改嫁嗎?」

  孩子總要有個爹,完整的教養以及完滿的家,是再多錢財都無法買到的。

  他們曾一同迎接新生命的到來,那種微妙和親密讓明明是初識的兩人,好像便沒那麼生分,忍不住交淺言深,為她的未來擔憂。

  「除去他,我這一生不會再有別人。」她想也沒想。

  「得妻如此,他這一生也值了。」

  莫雁回仰眸,定定望住窗畔頎然身影,貪婪地,怎麼也瞧不足。

  「我留下來。」能再偷得一月相處時光,也讓孩兒多親近父親。

  「嗯。」

  「麻煩你,幫我備上紙筆,我寫封信勞你交予穆當家。」

  「好的。」既是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必然有不少事情要交代。

  *****

  第13章(2)

  穆邑塵得訊後,立刻趕來探視那對初生嬰孩,他的小侄兒。

  他來時,一對雙生子正在床上睡熟了,他伸出手,怕驚醒孩子,沒敢去抱。

  「你抱吧,他們睡得熟,沒那麼容易醒來。」

  他就近抱了外頭那個,她說:「那是長子。」

  「你認得出?」他瞧都長一個樣。

  「我是他們的娘。」

  「也是。」他頓了頓,陷入沉默,「我沒想到,你會生了雙生子。」

  知他想起了什麼,她回道:「我已離開了慕容莊,孩子的爹更與那兒脫離得乾乾淨淨了,雙生子再也不會是禁忌。」

  過往的傷害,她不會、也不容許重蹈在她的孩子身上,一雙嬌兒,都是她的心頭肉,捨了哪一個都不成。

  「略當年,若能得這樣的憐惜與珍視,今日又何至如此?」怪只怪,他們生錯人家,但至少,那樣的錯誤不會在他的兒子身上重演,他們有一個很好、很愛他們的娘。

  「請家主為孩兒命名。」

  「我?」

  「是,他說,頭一胎要問過兄長,我尊重他的意思。」

  「這阿陽……」他笑歎,「現在的他,真誠美好得很惹人憐,是不?」

  她不答,他也沒再深論下去,她心裡一定比誰都明白,怎麼做對他們共同所愛的那個人才是最好的。

  「我看,就喚風雅、清雅吧!」

  他又待了一會兒,起身離去前,繞到後方灶房,找到幫忙藪煮湯食的弟弟,一再叮囑他要好生關照。

  雁回為他們家生了一對活潑健康的雙生子,而他卻基於私心委屈了她,終究是他們虧欠人家。

  兄長的交代,穆陽關自是不敢怠忽輕慢,他幾乎得了空便會過來探視,問問她有何需求,有時宰了雞帶來,讓旺嬸熬湯好為她產後補身,補氣的湯藥,他也不曾落下,準時抓了幾貼送來。

  有時來了,也會進灶房幫忙,學一學產後養身的膳食,旺嬸笑說:「我這手功夫多學些去,很快你就用得著了。」

  他也不怕人笑話,回得坦然,「說什麼呢!親事都還沒個准。」

  「不是聽說已經向想容家提親了?」

  就知道小村裡藏不了秘密,果然是傳開了。

  「身無長物,怎麼娶?」

  「陸老頭嫌你窮?」明眼人一聽便懂。

  「當爹的怕女兒吃苦,考量在所難免。」

  「哼,勢利眼就勢利眼,還替他說得那麼好聽,誰不知他專門養女兒賺聘金,當年想雲、想衣嫁裡,他也沒少敲幾筆,這回是跟你要多少?」

  顯然村長的行事人品,人盡皆知了。

  「一百兩。」

  「唷,還算少了。」比起嫁大女兒、二女兒,算是大放送了。

  他苦笑。

  就算如此,還是騰不出這麼多銀兩呀,村長也是吃定了他拿不出來,更絕無可能去向大哥開口,要他知難而退。

  房內,莫雁回移步離開半掩門扉,踱向窗邊。

  穆陽關隨後端了膳食進來,待會兒還得去村長家的果園上工,與她打過招呼便要離去。

  走前,目光在房內搜尋了一圈,知他在找什麼,她緩步移向木櫃,取出那方雪白帕子。「在找這個?」

  「咦?果真落在這兒了?」他萬分感謝地接回,收入懷裡。

  她默默注視著他謹慎而珍視的舉動,「陸小姐送的?」

  那帕子角落,繡了歪歪斜斜的「容」字。

  談及情人,他唇角微微揚起,不明顯,但那的確是笑,「要弄丟了,她會跟我沒完。」

  他說,她女紅不甚在行,為了繡這帕子,讓針頭紮了好幾回。

  好不容易繡成了,又送不出手,小閨女兒怕羞,於是艷陽天裡,拿出來為他拭汗,再狀似不經意地扔給他,說:「都你的汗臭味。」

  一開始,他沒解風情,收起洗了乾淨要還她。

  說到這兒,真笑出聲來了。

  「結果,腳丫子當下被她一踩,痛不堪言,這要是弄丟——」光想十根腳趾頭都要痛了。

  他們,真的很好。

  單看他談起那人時,眼底眉梢的喜樂,以及那漫在字裡行間的暖暖溫情,便知曉與那人在一起,他是幸福的。

  毫無負擔的幸福。

  這些時日以來,她不斷地聽身邊人在說,他們有多好,是多相配的一對小倆口,可是再多的聽說,都不如他親口陳述時那記溫存笑意。

  他離去後,她一個人站在窗邊,想了很多、很多。

  夕陽西下,那一雙儷人牽著手,漫步在田埂間,女孩不知說了什麼,他傾耳細聽,回上兩句,女孩嬌嗔地捶了他肩膀一記,雨點大的拳點痛不了人,穆陽關也由著她,長指溫存地為她順了順被晚風吹亂的發。

  她遠遠望著,眸眶微微發熱,耳邊,彷彿又響起那道低柔繾綣的音律——

  雁回,我是認真的。

  你要後性,我也不放你走了。

  你一難受,我心也要疼了。

  你縱是毒,我也甘心飲下。

  今生今世,只要你莫雁回……

  雁回、雁回……你真不要我嗎?

  她閉上眼,湧上心房的誓諾,一字、一句,狠狠壓回心底深處,密密鎖牢,永不再開啟。

  家主說的,只要他好,他什麼都願意做,只要他好,她……也願意。

  *****

  向晚時分。

  穆陽關勞累了一天,由村長那兒下工回來,見著立於家門外的身影,連忙加快腳步前去。

  「慕容夫人,你怎麼來了?孩子呢?」

  「旺嬸看顧著。」她說幾句就走,沒打算久待。

  「你有事請人說一聲,我便會過去,何必親自前來。」她現在還在坐月子呢。

  「我要走了,這些日子,謝謝你的費心關照。」

  「應該的。」他頓了會兒,「有這麼急嗎?不再多待一陣子?」

  旺嬸早年喪夫,孩子又都大了,到城裡頭工作,家裡已經很久沒有娃兒哭聲,難得她來了,能夠一起作伴,這二十來日,旺嬸可是開懷得很。

  「不了,孩子足月就走。」她自袖內取出兩張銀票遞去,「聽說你要成親了,一定有許多需要打點的地方,這收著。」

  他看了一眼,那面額嚇了他一跳。

  「這我不能收。」沒人禮金會這麼大手筆的。

  「我這兩個孩子若不是你,還不曉得會如何,比起嬌兒的命,這一點點感謝之意不算什麼,再說——這也不完全是我的,早年我夫婿做生意,你們家也資助過,那筆錢加上這幾年的利錢,二百兩不算多。」

  穆陽關又豈會不知,這只是她一面的說詞,作不得真,光看那一百兩的面額,也知她必是聽聞了什麼。

  「成親是我的事情,若沒那本事靠自己將妻子娶進門,那這親也不必急著結,我大哥那兒,還請你務必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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