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抱著她,另一隻手從櫃子裡取出軍醫給的金創藥替她上藥。
她吃痛,趴在他身上,淚水依舊止不住。
上好了藥才發現她的頭髮是濕的,他輕柔的替她擦乾,暖聲哄著。「沒事了,我跟你保證,那個混蛋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別哭了。」
「嗯。」她抽著鼻子,整個人軟綿綿的趴在他懷裡。
她是真的嚇到了,那懸殊的力道教她見識到男人的可怕,但她不怕眼前這個男人,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好人,他是真心待自己好的。
「沒事了、沒事了。」
這一天,她最後的記憶是,有雙溫柔的大手不斷地撫著她的發,低沉柔軟又強悍無比的嗓音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安撫。
翌日,她從南安廉和易寬衡的對談中得知,那個男人已經被卸下兵權,而且即刻遣回京城了。
她暗鬆了口氣,也見南安廉的臉色稍霽。
接下來的日子,她終於可以放心的靜養,像只養尊處優的小豬天天被餵食著。
說真的,在她的記憶裡,她還沒被人這麼周到的照料過,雖說他也有要事在身,不可能時時待在身邊,但只要是用膳的時間,他一定會出現。
只不過畢竟身在邊關哨樓,一有風吹草動,他便立即隨著將軍出城應敵。
她蹲下身,從哨樓城牆底下的排水孔往下望去,就見一列列戰馬奔馳揚起陣陣黃沙,哨樓上的戰鼓聲又沉又響,像敲在她的心坎上,教她惴惴不安。
易寬衡見她小小身子蹲在角落裡,猜想她是因為南安廉不在身邊所以不安,彎身蹲下,打算稍稍安撫她。「別擔心,你南叔叔很厲害的。」
「真的?」她也覺得南安廉很厲害,可有時候厲害不代表可以從戰場上全身而退。
「放心,他可是個參軍,還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能差到哪去?想早點回京,我還得倚靠他呢。」
「參軍?」她偏著頭問。
她必須承認她對這些古代軍階什麼的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南安廉和她相處時也不曾聊這些,事實上南安廉是沉默的,非必要他幾乎是不開口。
而她也認為他們之間確實不需要太多對話,光是他在,她就覺得安心,她想也許這也算是雛鳥情結的一種,誰教她一張眼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他。
「啊,也對,你才四歲而已,哪裡懂得這些。」易寬衡輕拍額頭一下。
瞧他真是傻的,平時看她又乖又靜,比同齡的孩子要來得沉穩許多,一時忘了她只有四歲,哪可能懂得這些。
「那你為什麼不用上戰場?」她忍不住問。
這兒的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既然她人在這裡,反正也沒事可做,聊一聊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又可以幫助她更融入這裡,也許他日可以找到報恩的方式。
「因為我是監軍。」對她不甚客氣的問話,他大人大量不跟個孩子計較。
「監軍又是什麼?」
易寬衡想了下,朝她伸出手。「我抱你到房裡,咱們再慢慢聊,否則這冷風再吹下去,你要是染上風寒,我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南叔叔會罵你?」雖說實在不太喜歡被抱著,但她還是認命的伸出雙手。
易寬衡笑瞇眼,抱著她走下石階。「他當然會罵我,你現在可是他的心頭肉,我可不敢得罪你這個小祖宗。」
「所以參軍比監軍大嘍?」因為職位高低問題,所以他怕被南安廉罵?
「不不不,監軍可是比參軍要大上許多。」易寬衡這當下非訂正她的想法不可,將這軍中階級說個仔細,繼而再說到這場打了五年的戰爭,乃至於相關的朝堂鬥爭。
反正大軍應敵,何時回哨樓誰也說不準,她想聽,他就用心的說,要不說真的他也憋了一肚子氣。
要知道,監軍也很難為。
周紜熹認真的聽著,但只能懂得大略,因為易寬衡實在是說得太多太雜,想要融會貫通,恐怕得要費上一點時間,慶幸的是,這次大軍應敵,約莫半個月就回哨樓。
半個月後——
哨樓上的鼓聲一響起,她便衝出房門外,易寬衡適巧走來,一把將她抱起。
「我抱著你,你就不用蹲在牆角看了。」
聞言,周紜熹便由著他抱著來到城牆邊,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一列戰馬冋返哨樓。
一會易寬衡乾脆抱著她下了哨樓,在底下的通堂等著,就見不少將領下了戰馬走來,一一對易寬衡行禮。
周紜熹這才相信他果真是位高權重,但這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見南安廉了,不由得張口大喊,「叔叔!」
南安廉聽見她的叫喚聲,抬眼瞧見易寬衡竟將她抱到通堂,原本微漾笑意的眸子瞬間冷了幾分。
「你不知道這邊風大嗎,易大人?」南安廉走到他面前,手都還未伸出,周耘熹已經自動自發的伸出短短的小手。
「我說南參軍,好歹我也照顧你家丫頭快半個月,你連句感謝都不會說嗎?」
就算沒有功勞也應該有苦勞吧。
「謝謝易叔叔。」就在南安廉將她抱過手後,她隨即朝他點頭感謝。
「不用謝,易叔叔喜歡你,往後你要是討厭你南叔叔了,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他愛死了她那嬌軟的嗓音,更愛她用充滿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
「下輩子吧你。」南安廉哼了聲,抱著周紜熹從他身旁走過。
「喂,為什麼你老是這樣待我?」易寬衡不滿的跟上。
「還不夠好?」
「這樣叫好?!丫頭,你給我評評理,他說這話是人說的嗎?」是人就說不出這種沒心沒肺的話。
「易叔叔,如果不是人話,你怎麼聽得懂?」她細聲說著。
易寬衡愣了下,南安廉則是忍俊不住的笑出聲,斜睨了眼易寬衡。
「丫頭,你你你你你……」易寬衡你了好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實在是這丫頭的話太絕,堵得他不知道怎麼回話,不禁無奈的看著南安廉。
瞧兩個男人異常的眉來眼去,教她不禁想起初醒時目擊的那一幕,隨即善解人意的道:「叔叔,待會你儘管可以和易叔叔在一起,我會乖乖待在房裡。」想想兩人算是小別,她應該給人家一點空間相處才是。
「我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南安廉不解的問。
「嗯,就……」很多事應該都是盡在不言中,講白了就少了點隱晦的美感了。
「等等,丫頭,你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易寬衡嗅出不對勁,耍著凶狠的問。
話說當年他還在京城時,也是個俊美無儔的高門子弟,頗受諸方青睞,這諸方自然就包含了男男女女,可他純粹是抱著佛心來著,平等來往,並不代表他男女通殺,來者不拒。
「就……」嗯,難道說是她誤會了?不然他們當初靠那麼近幹麼?還是她看錯了?
「丫頭!」易寬衡神色驟變,大手捧著她的小臉。「是誰把你給教壞的,你怎會連那旁門左道都懂?」
「我……」那也不算教壞,她只是接受各方信息而已啊。
「你手腳乾淨點,對我家丫頭客氣點。」南安廉二話不說抱著周紜熹大步往前走去。
「喂,你說那是什麼蠢話,你不在哨樓,不是我照顧她是誰照顧她?要上藥時她不用脫衣服嗎?」真不是他要說,才四五歲大的丫頭,不就是個孩子,有必要防得這麼緊嗎?他又不像辜勝決是個畜生。
南安廉懶得睬他,逕自抱著周紜熹進房。
「晚一點再讓我瞧瞧你背上的傷。」一進房他便開始解開身上的軟甲。
「好。」
南安廉褪下軟甲,就見她朝自個兒笑瞇了眼,不禁微勾唇角,輕掐著她小巧秀鼻。「丫頭,我回來了。」
「嗯。」她甜甜笑著,看他一切安好,就覺得這段時日的等待是值得的。
她忍不住祈求老天不要再打仗了,將這場戰事快快結束。
然而老天卻像是和她作對似的,戰火一次次的爆發,度過了酷寒,北方大郡進入了日夜溫差極大的夏季,戰火依舊不停歇。
慶幸的是援軍和軍糧送抵,再次整合大軍之後,南安廉臨危授命,成了前鋒軍,而這一戰,竟然長達半年。
就在入冬第一場瑞雪降下時,大軍終於凱旋而歸。
第3章(1)
傳令兵帶回好消息,易寬衡一得知,立即告知她。
「這一次終於將暮古軍打得潰不成軍,不再有餘力侵擾邊境之地了,大軍最晚明日就會回到哨樓,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易寬衡將第一手的消息告訴她,就是為了瞧見她的笑臉。
這一陣子前線毫無音訊,丫頭連笑都不會笑了,整天都靜靜的,靜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成了啞巴。
而周紜熹沒讓易寬衡失望,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太好了,戰事終於結束了!「上頭可還有提到南叔叔?」
「有,上頭說是你南叔叔以奇襲戰術,一舉攻入敵軍陣營,拿下大將首級,才能一鼓作氣的乘勝追擊,這事我非得上稟皇上不可,一定給他討個一官半職。」易寬衡說著,帶著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只因南安廉是他獨排眾議,破格拔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