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小姐接手當鋪後,他的工作變成了躲在暗處護送關注小姐,因而發現近來有個叫陸謙的秀才和小姐走得極近,兩人常是有說有笑。
記得他第一回說起時,爺的臉冰冷得好比千年霜雪,而後,陸謙幾乎成了爺每回追問的對象。
「對了,爺,今天有個男人直接進了當鋪裡,簡俐兒負責接待,小姐應付一下便進了內室,而那個男人也沒多作停留,看那穿著打扮,非富即貴。」
「是嗎?」下定了黑棋,他隨即又夾起了白棋。
「還有,小姐這會已經在回家路上,不過她中途進了一家糕餅店。」
南安廉聞言,唇角輕噙笑意。「知道了,你差人備晚膳。」
「是。」包中走到門外才吁了口氣,在前往廚房的路上,遇見正好回來的南茗棻。「小姐回來了。」
「包中,我爹在房裡?」
「爺在下棋。」
「下棋啊……」她思忖了下,低聲道:「早上我出門時在廚房裡特地冷泡了一壺茶,待會再麻煩你去拿來。」
根據她對南安廉的瞭解,他想事情時習慣泡澡,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下棋,而且是一人對弈,要是心情糟到透頂,他會抱抱她。
通常,在他心情不佳時,她會備上一壺他喜愛的涼茶和糕餅,而他也知道當她這麼做時是在關心他。
「是。」包中走了兩步,南茗棻又突地喚住他。「小姐,還有事?J
「包中,我爹愛吃糕餅嗎?」她突問。
包中愣了下。「這點小姐應該比我還清楚。」想當年,爺會吃下他特地跟廚房要來的糕餅,還是她的功勞呢。
「包中,你認識我爹幾年了?」她換了個方式問。
「這就比小姐還要久了,我知道爺這個人至今應該有十三年了。」
「那麼在我去北方大郡之前,可有聽過我爹愛吃糕餅的事?」
包中想了下,濃眉攢了攢。「好像沒聽過,那時廚房也不可能備上糕餅的。」
他照實道,畢竟當時正值戰時,軍糧有時還短缺,除非有將軍要求,否則廚房不會特地備糕餅。
南茗棻聽著,唇角抹著柔柔笑意。「沒事了,快去吧。」
待包中離開,她便和白芍沿著穿廊回到主屋,敲了敲南安廉的房門。
「何時如此生分,進門還記得敲門?」門內傳來南安廉戲謔的嗓音。
南茗棻漾起笑,打發白芍去廚房,便推門而入。「我記得上回爹有說過,進門得要敲門的。」
「何時這般聽話了?」南安廉垂首下棋,頭也不抬的問。
「一直都很聽話。」她拎著糕餅隔著棋盤坐在另一頭,看了下棋盤,問:「爹,用膳了嗎?」
「大朝奉尚未用膳,我這個閒人豈敢先用。」
南茗棻挑了挑眉,拎出一塊糕餅喂到他的嘴邊。
南安廉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糕餅。
「好吃嗎?」她問。其實,她很喜歡在他下棋時坐在他的對面,他專注著下棋,讓她可以盡情的注視著他,看著他濃纖的長睫和那深邃的眸。
「還可以。」
「甜嗎?」
「甜。」
南茗棻隨即又餵他吃了一口,直到最後一口,他張口時,唇瓣意外含住了她的指尖,他心中一震,隨即張口。
「你當我老得不能自個兒吃了?」
南茗棻衝著他一笑,將他吃剩的那一口塞進嘴裡。「我喜歡喂爹嘛。」
第10章(2)
看著她吃著他吃剩的糕餅,丁香小舌舔著他剛才含過的指尖,他臉色微赧的別開眼,故作冷靜的問:「怎麼了,今兒個似乎有心事。」
「爹,我知道你為何想要把當鋪給收了。」她拎著糕餅,乾脆坐到他身旁。
「喔?」她會這麼說,代表她已經知道常規一事了,那麼今兒個上門的男人,大抵就是空鳴城裡的官吧。
「官商勾結,為虎作悵。」她歎了聲,把臉枕在他肩上。
「那你現在想怎麼做?」
「俐兒說那是常規,你也說那是常規,可我說常規是人訂的,自然得因時制宜。」她不想妥協,但她也不想放棄。
「那不是簡單的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她與官府發生衝突。
「我想也是,但我更想讓爹知道,其實開當鋪是門好生意,可以在有人急難時伸出援手,當鋪是慈善事業的一種,不該淪為官員牟利的器具。」關於這一點,她非常堅持,不容許任何人挑戰她的認知。
「慈善?」南安廉有些意外,對這種說法聽都沒聽過。他從小聽到的就是如何官商勾結,如何賺取暴利,也正因為如此,他當初才會心寒的從軍。
「爹,那是真的,當鋪應該是幫助百姓而不是欺壓百姓的。」她抬眼問:「可是我也知道要與官為敵,大概不會有好下場,所以我要是把當鋪給弄倒了,爹會不會怪我?」
南安廉睨了眼。「我還養得起你。」
「可是爹的薪俸得支付這兒的開銷,還得養京城那處宅院,早晚坐吃山空。」
「你忘了當年皇上封我為將軍時,還額外給了筆賞銀嗎?」
她眨了眨眼。「對耶,那筆錢呢?」那時她年紀還小,所以對於錢的處理並不清楚,但她依稀記得應該有幾百兩才是。
「那時我在京城外的百里亭弄了座馬圈,讓唐鑫處理。」因為有了她,所以他得替她盤算才成。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她乾脆往他懷裡一倒。
南安廉沒好氣的瞪著她。「你愈來愈沒規矩了。」
「爹寵的。」她笑得像得志小人。
南安廉不禁笑瞇眼,拿她莫可奈何。「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規矩是他拿來懸崖勒馬的堅石,可他喜歡她偎著自己依著自己撒嬌的模樣,哪怕這一顰一笑都令他起心動念,教他難遏情思。
「我還像個孩子嗎?」她問。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很成熟了,身為一個女人,她該有的都有了,說她是個孩子,那也太不長眼了。
「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個孩子。」他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待在他的身邊,哪兒也不去。
可這話南茗棻聽在耳裡可就不太舒坦了。「我可不想永遠都是個孩子。」她如果只能當個孩子,要如何獨佔他?
南安廉愣了下,驀地想起名喚陸謙的秀才與她走得極近的事,正想旁敲側擊時,門卻突地被推開,包中走在前,撞見這一幕,登時不知道該往後退,還是乾脆一掌把自己劈昏算了。
「還不起來,要用膳了。」
「爹餵我。」她硬是賴在他懷裡。
討厭,說她像個孩子……不要激她,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愈來愈不像話。」他動手扯她。
「不管啦,我剛才餵你吃糕餅,你現在應該餵我吃飯,你要是拉開我就是不疼我了,我好可憐……」她乾脆把臉埋在他胸前,嬌軟嗓音帶著些許哭腔,教南安廉手足無措了起來。
「你……」話未出口,聽見包中不慎逸出的笑聲,教他橫眼瞪去。
包中趕緊將晚膳擱在桌上,回頭接過白芍手中的膳食和涼茶,往桌面一擱,二話不說的拉著白芍逃了。
「丫頭……」他啞聲喚著。
「嗚嗚……」
「……哭得很假。」
「嗚嗚……」你還是得上勾?
少頃,南安廉歎了口氣。「我喂,行了吧。」
漾滿得意笑容的小臉立刻從他胸膛抬起。「就知道爹最疼我了。」她往他的頰邊一親。
南安廉登時呆若木雞,好半晌才回魂,俊臉赧紅,粗聲罵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撫著頰,覺得像是被什麼給燙著,麻了他半張臉。
「人家在街上看到母女都會這樣的。」她隨口謅著,覺得他好純情,竟然臉紅了。才親臉而已……她不禁邪惡的想逗弄他更多了。
「我不是你娘親。」他氣急敗壞的道。
「爹要是不喜歡,那我讓你親回來,算是一報還一報。」說著,她真把小臉給湊了過去。
「別鬧了,該用膳了。」他乾脆一把將她抱起,她順勢環住他的頸項,撒嬌的把臉貼在他的頸邊。
南安廉沒轍的歎了口氣,惱著卻也笑了。
南茗棻知道,不管她如何胡鬧,怎樣放肆,他都會一一包容。
在別人眼裡,他是個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的凶神惡煞,可是在她眼裡,他是個用冷淡包裹溫柔的男人,有他當她的後盾,她無所畏懼。
一早,南茗棻前往當鋪,心裡已經有了底,而南安廉則是把包中給叫進房。
「去查查昨兒個你瞧見的那個男人的底細。」
「那小姐——」
「我待會會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包中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說了句。「那個陸謙長得眉清目秀,大略比我矮上半個頭,很好認的。」
南安廉頓了下,懶懶抬眼。
「就這樣。」包中不敢多嘴,腳底抹油的溜了。
南安廉抹了把臉,望向門外半晌才起身出門。
南家當鋪。
「茗棻,你真的要這麼做?」二樓的貨架前,簡俐兒難以置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