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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季可薔

  她又麻又癢。「你的PDA。」她將PDA遞還給他。「對不起,剛剛被我撞到地上了,不知道有沒有弄壞。」

  「那麼容易撞壞的話,換一台也罷。」他毫不在意,看都不看PDA一眼,在她面前蹲下,撕開OK繃膠帶,拉過她的手。

  一股莫名的絕望攫住她。

  他為何只在乎她的傷?不該是這樣的……

  「不用麻煩了,副總。」她好不容易才能守住嗓音不發顫。「貼上這個打字不方便……」

  「還打什麼字?你不痛嗎?」他橫她一眼。「吃完宵夜我送你回家,剩下的明天再翻譯吧。」

  「可你明天早上就要看……」

  「命令變更,你明天中午前給我就行了。」他笑著替她包紮好手指,完畢後還稍稍後仰身子審視,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成果。

  她怔望著他在無意之間,流露的一點孩子氣。

  到底是她太會亂想,還是這男人真的很多面?為何她的腦子會偶爾不聽話地將孩子氣、脆弱、無辜等種種不適合他的形容詞,冠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懂他……

  「相思。」他連喚她的口氣,都讓她覺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沒那麼可恨,好似漫天烏雲,忽然破出的一道陽光。「你還好嗎?」

  「嗯。」她當然很好。

  「你這裡,沾上一點奶油。」他的手指像貓,逗著她的唇角。

  她無語地凝睇他,在他眼裡,清楚地看見自己動搖的神魂。

  「我吃飽了!」她倏地撇過臉,抽出面紙,擦拭自己的嘴。

  他深刻地望她,兩秒後,俊唇一彎。「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叫計程車。」她婉拒他的好意。

  「可是已經很晚了。」深夜單身女子搭計程車,畢竟有些危險。

  「難道副總忘了我會柔道嗎?普通男人不能拿我怎樣的。」她關電腦,收拾文件,唇畔漾著的笑痕,奇異地像是從冰潭中裂開的一道縫。

  他溯著那冰封的笑,找到她埋在話裡的線索——

  她會保護自己。

  很好啊!這表示她很獨立,很堅強,他欣賞這種不依賴的女人。

  但為什麼,當他目送著她孤身坐上計程車的倩影時,他的牙關會咬得那麼緊,胸口會有一股悶氣盤桓不去?

  殷樊亞沈鬱地瞇起眼,而坐在車裡的李相思,則是虛軟地歪著頭,讓冰涼的車窗玻璃,鎮住發燙的臉頰——

  第四章

  燈光幽蒙的鋼琴酒吧裡,殷樊亞獨自坐在最角落的沙發座,淡染上霞色的俊臉在觀葉盆栽的掩映下若隱若現,仍是吸引了女客們驚艷的視線。

  他指間夾著煙,懶洋洋地吞雲吐霧,桌上一瓶威士忌喝了三分之一,一隻水晶酒杯靜靜折射著夜晚神秘的光影。

  一個女人走向他,窈窕的身姿,優雅的步履,在他對面落坐時,粉唇勾著盈盈淺笑。

  殷樊亞感覺到了,睜開半閉的眼,微微一笑。「是你啊,海薔。」

  「你來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要不是餐廳經理告訴我,我還不曉得呢。」殷海薔以女主人的身份溫柔地埋怨。

  這間名為「月桂」的鋼琴酒吧,正是她開的,白天是餐廳,晚上則成了」ounge  Bar,位於陽明山上,藍白色的屋宇,藏身在幾株月桂樹間,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出自建築師的巧心匠思。

  屋內除了用餐區,還辟了一條展覽的迴廊,提供年輕的藝術家一個分享創作理念的小天地,因為這條藝術迴廊,「月桂」在藝文界極富盛名,常有藝文人士在此聚會。

  殷樊亞偶爾也會來,但並非對藝術有多大興趣,純粹是為了捧堂姊的場。

  「我知道你忙,我只是想來喝點酒。」

  喝酒?

  殷海薔揚眉,眸光流轉,掃了眼桌上的酒瓶以及在他指間歇息的煙。

  「怎麼啦?難得來我這邊,卻又是抽煙又是喝酒的,心情不好啊?」她輕聲逗著這個只比自己小兩個月的堂弟。

  「嗯,有一點。」在她面前,殷樊亞不掩飾。

  真的心情不好?這可難得了。

  殷海薔心念一動,朝經過身邊的服務生再要了一隻酒杯,酒杯拿來,她打開威士忌瓶蓋,為兩人各斟了一杯,又挾了些冰塊,浮在酒海裡。

  「發生什麼事了?」

  殷樊亞將香煙卡在蓮花狀煙灰缸,端起酒杯,搖了搖。「我快升總經理了。這次我開發了一個德國新客戶,我爸說如果能拿下來,他就在董事會力保我陞官。」

  「那不是好事嗎?恭喜你。」殷海薔也跟著端起酒杯。「你不是一直希望快點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升上『弘京科技』的總經理,就能進董事會了。」

  「嗯,我的確很想進董事會。」殷樊亞低語,清澄的眼與手中的水晶杯相映成輝。

  進集團董事會,坐在上位,許多檯面下的事才看得透,他才能握到籌碼,與自己最大的對手一爭長短。

  只不過——

  「進了董事會,接下來我爸恐怕就會逼我辦婚事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在煩惱啊。」殷海薔輕聲一笑。「結婚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結婚了。」

  「比我老又單身的女人沒資格說這種話。」殷樊亞白她一眼。

  「樊亞。」笑花凋萎,嬌容受傷地失色。「沒人告訴你,女人的年齡是禁忌嗎?是被封緘的語言,不能說的。」

  殷樊亞不禁嗤笑。「好吧,我道歉,是我不對。」這也是他喜歡這位堂姊的原因之一,她有種很溫柔的幽默。

  「為了表示歉意,我敬你一杯。」說著,他舉杯就唇,一口飲盡杯中物。

  殷海薔只淺啜一口,看他喝得猛,秀眉輕顰。「我看你就此打住吧,別再喝了。」

  「別擔心,我酒量好得很。」  .

  「我才不是擔心你喝醉呢。誰教你每次只喝一點就臉紅得教人想入非非?」她半開玩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對女人的殺傷力,我可不希望我寶貴的客人被你迷得團團轉,一個個害單相思。」

  相思。

  魔咒般的兩個字牽動了殷樊亞的胸口。

  相思,這才是玫瑰的名字,封印的語言,是男人女人都想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是不可說也難以言傳的。

  相思。

  今日他這酒,一半也是為她喝的啊!

  想著,殷樊亞不覺伸手拿過酒瓶,又為自己斟了一杯。「海薔,你知道嗎?我用了個新秘書,是女的。」

  「什麼?」殷海薔很意外。「你不是說你不用女秘書的嗎?說女人軟弱又麻煩,只會帶來困擾。」

  殷樊亞沒回答她的問題,淡淡一笑,蘊著幾分自嘲。「她就叫相思。」

  「相思?」

  「李相思。」他啜了口酒,眼潭映浮著一道奇特的影。「這名字很好聽吧?」

  殷海薔訝異地瞧著他,半晌,櫻唇淺彎。「聽聽你叫她名字的口氣!你該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

  「這個嘛……」殷樊亞不承認也不否認。

  殷海薔卻自有解讀。「你一定很喜歡她,不然不會讓她跟在自己身邊,你以前不是堅持只用男秘書嗎?」

  「她條件很好,我捨不得不用。」他刻意解釋。「而且她也的確跟一般女人不同,很堅強獨立,我把她一個人丟在酒家包廂裡應付色狼客戶,她也毫不驚慌。」

  「你帶她上酒家?」

  「是應酬。」

  「那也不該把一個女人帶去那種地方啊!」殷海薔一臉不贊同,責備地瞪殷樊亞一眼。

  「我知道。」他很受教地比了個投降的手勢。「我承認自己想試試她的能耐。」

  為何試探?因為想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又矛盾地想找個借口驅逐她嗎?

  不妙了,她可憐的堂弟。

  殷海薔輕輕地笑。「你坦白說,你該不會在面試時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劍眉怪異一挑。「海薔,你未免太小看我,我是那種不理性的人嗎?」

  「在愛情面前,沒人能理性的。」她悠悠牽唇,微笑也像歎息。

  「你太高估愛情。」

  「是你太低估愛情。」她笑望他。「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等,很想看到底什麼樣的女人能讓你為愛瘋狂?」

  「你以為你等到了嗎?」似笑非笑的眸刀射向她。

  她若無其事地接住。「我很想見見這個李相思。」

  「你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只是……」

  「怎樣?」

  「不管我是不是喜歡她,我都不能太接近她。」殷樊亞把玩著酒杯。「我不可能娶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女人,何況,她的來歷好像還挺複雜,我懷疑……」他若有所思地停頓。

  「懷疑什麼?」

  他搖搖頭。一切尚在調查中,暫且別下定論。

  「總之,我跟她不可能。」

  「是嗎?」殷海薔意味深長地凝視他,良久,幽幽歎息。「是因為你心裡還有疙瘩吧?因為你還介意著你親生媽媽的死。」

  殷樊亞胸口一震。

  他這個堂姊,還真毫不容情啊!總是一語道破他最隱晦的心思。殷樊亞苦笑。

  他承認,自己會對另一半要求如此嚴苛,確實有部分原因是將母親的遭遇引以為殷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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