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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鄭媛

  「如何?好像怎麼樣?有話想說就說,為何只說一半?」保勝忽然訓起妻子。新人過門三日內,府內都算在辦喜事,但不僅是現在,就連剛才媳婦給婆婆叩拜、敬茶、念祝詞的時候,保勝見妻子臉上完全沒有笑容,就已經不甚高興。

  「沒什麼啦……」福晉垂下了頭,聲音顯得退縮而且破碎,表情不甚自在。

  從以前到現在,只要丈夫在側室玉鑾面前對她大聲一點,桂鳳就像丟了聲音似地,再也說出不話來。

  「欸,府裡辦喜事,別這麼大聲嚷嚷的,要嚇壞人了!」老福晉打著圓場,瞅了兒子一眼,之後又對媳婦笑了一笑,示意他們別在此時爭吵。

  側福晉玉鑾看了大姐一眼,撇撇嘴,無聲地冷笑。

  德嫻離開前廳後,就心情不佳。

  如今阿哥已經娶了福晉,可昨夜卻又不回新房過夜,早知如此,阿哥還不如娶留真進門。

  因此,從一走出廳門她就一直在思索,這樁親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德嫻邊走邊忍不住喃喃自語:「阿哥新婚之夜不回房,必定是因為本人與那幅畫像全然不相像的緣故……」

  「什麼畫像?」留真突然出現在德嫻背後。

  忽然聽見留真的聲音,嚇了德嫻一大跳。「妳、妳聽到什麼了?」驚惶之中,她竟然脫口反問留真。

  留真看著她說:「我聽到妳剛才說:『阿哥新婚之夜不回房,必定是因為本人與那幅畫像全然不相像的緣故。』」她故意慢條斯理、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重複一遍。

  剛才德嫻雙眉緊蹙,若有所思、喃喃自語的模樣,全被留真瞧進眼底。

  「我、我剛才真的那麼說過了嗎?」

  「當然!」留真瞇眼看她。

  德嫻臉色微變。她自覺失言,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留真進一步逼問德嫻:「到底是什麼畫像?妳說清楚一點!」

  「沒、沒有,我哪有說什麼畫像!」德嫻神色不安的樣子。

  「我明明聽見了,怎會沒有——」

  「呃,屋裡還有事,我得走了!」德嫻打斷留真的話,接著突然轉身,就像早上一樣,奔逃著跑開了。

  「德嫻!」留真沒能叫住她,轉眼間德嫻已經跑得老遠。

  瞪著德嫻的背影,留真更加肯定——

  「這個丫頭,鬼鬼祟祟的,一定有鬼!」

  第3章

  新婚夜丈夫沒有回房,這件事一點都不尋常。昨夜他掀了蓋頭後便匆匆離去,之後一夜未歸,這意味著什麼?

  即便不回房,也該遣人來通報一聲,這是禮數也是體貼,他既未盡禮數更談不上體貼,他的冷漠,傷了她的自尊。

  拜見公婆後,馥容回到房中靜下心來,決定主動去見她的新婚夫君。

  午後,她請陪嫁到王府的稟貞外出打聽,得知兆臣正在書房,她先到王府的灶房,跟灶房裡的管事鄂圖姥姥說明,自己要借用廚房一事。

  「少福晉要下廚?」鄂圖姥姥瞪大眼睛,看著王府的新婦。

  「是,因為大貝勒一早就出門,晌午過後才回府,現在還待在書房裡,他必定尚未用膳。就算大貝勒已經用過午膳,也是在外面隨便吃的,不一會兒功夫肚子一定會餓。」

  「這樣的話,老奴才可以熱好飯菜,請丫頭們送到書房去。」鄂圖姥姥答道。

  「沒關係,我想親自下面,自己送給大貝勒。」

  「噢,」鄂圖姥姥似乎明白了少福晉的用意,只好點頭。「那麼您需要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鄂圖姥姥讓開,站在一旁觀望,也沒有立刻走開。

  馥容捲起衣袖,預備親手烹煮。

  雖然在翰林府做閨女時,大多吃的是素食,但她知道王府中人必定食葷,如果現在就做素面給自己的丈夫吃,必定不能得到認同,因此她打算先從俗,再慢慢做改變。

  一旁鄂圖姥姥見這位少福晉動作十分文雅,心想:這樣斯文的人兒,還聽說是翰林府的千金,她當真能做飯嗎?

  只見馥容忽然回頭問:「放在這架上的牛骨和肉塊能夠用嗎?」

  「噢,當然可以!」鄂圖姥姥連忙笑道。

  一旁已經有幾個丫頭圍過來,搶著看王府的新婦下廚、搶著看熱鬧。

  馥容將牛骨及肉塊與蔥白、薑片一起汆燙,之後將牛骨與肉塊撈起,再將牛骨用大火滾熟後,再加入蘿蔔、生薑等與少許的鹽,轉以小火慢燉熬製牛骨湯。

  「這份牛骨湯我先燉著,請您幫我看著,家裡有燉好的牛骨湯嗎?要等到這湯的味道燉透了至少得要兩個時辰,現在不能等這麼久。」

  「有的,」鄂圖姥姥掀起左邊灶上的鍋蓋,指著裡頭的冷湯。「就在這兒,是今早才熬的湯。」

  馥容看了眼那鍋熬好的湯,點點頭說:「好,請幫我把湯盛到小鍋。」

  「是。」

  鄂圖姥姥正要動作,馥容又出聲阻止她:「請等一下。」她取來一個木杓子,在牛骨湯加熱前,先將湯上已經凝固的油花刮出來。

  「刮出這個油花兒做什麼?」

  「這樣湯頭就不會太油膩。」

  「可是這麼做的話,湯頭不就不夠香濃,不夠好喝了?」

  「不會,等一下我會加入一點肉桂,味道雖然會清淡一點,但是湯頭會顯得更香甜。」

  「是嗎?」鄂圖姥姥半信半疑,大半是不相信。

  馥容笑了笑,也不解釋,只在湯裡加了少許肉桂,然後繼續忙碌。

  她準備了青蔥、蒜白、八角、花椒等佐料,與牛肉塊一同燉煮,確定肉塊煮沸之後,轉為小火,之後她忽然從衣袋裡取出二十多顆飽滿的深綠色青梅。

  「那個是……」鄂圖姥姥問。

  「現在是春天,剛才我到灶房來的時候經過後院,看到院子裡的梅樹結了很多果實,就順手摘下了幾十顆深綠色的梅子。」馥容笑著回答。

  「噢,我知道這是梅子,可這又要做什麼用的?」

  「我要做梅子醃菜。」

  「梅子醃菜?!」這倒新鮮!鄂圖姥姥瞪大眼,因為她活到這把歲數,吃過各種葉菜類做成的醃菜,就是沒吃過新鮮梅子做成的醃菜。「梅子也能做成醃菜嗎?」姥姥驚歎地問。

  「當然可以。」馥容笑著點頭。「不僅梅子可以,各種新鮮的水果,都可以用來做為醃菜的材料,就連吃剩的橙皮也可以做成醃菜。」

  「真的呀?!」鄂圖姥姥咽口口水,瞪大眼睛,更是半信半疑。

  「我有一位教導我繪畫的老師是朝鮮人,他曾經對我說過,製作朝鮮醃菜的方法,所以現在我要做的這個醃菜,可能跟府裡平常吃的口味不太一樣。」

  鄂圖姥姥狐疑地點頭,倒想看看什麼是朝鮮梅子醃菜。

  只見馥容在碗裡放入新鮮梅子,再放入鹽搓揉,然後倒掉瀝出的梅汁,再用刀柄將梅子敲裂然後醃入鹽汁裡。

  之後她又開始忙著和面。

  鄂圖姥姥見她細皮白肉,胳臂像柳條一樣細,可是做起事來卻有模有樣的,也不由得有些佩服。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馥容將燉煮肉塊的小鍋自灶上移開,放到一旁。

  「少福晉要做牛肉湯麵疙瘩嗎?」鄂圖姥姥看出大概了。

  「對。」馥容從煮開的肉湯裡,舀了一杓湯汁放在碗中,給鄂圖姥姥。「姥姥,來,請您嘗嘗看。」

  府中的福晉竟然對自己使用敬語,這點讓鄂圖姥姥非常驚訝。

  接過馥容手上的湯碗,鄂圖姥姥一口喝下後,眼睛一亮。「咦?這湯的味道果然清甜,不但一點都不油膩,肉汁的味道也甘甜了很多!可是……剛才我見福晉放了肉桂進去,但是這湯裡,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肉桂的香味?」

  「肉桂只加了少許,是用來提味的。因為這湯是今天早上新燉的,如果加了太多肉桂反而不好,會掩蓋食物本來的鮮美滋味。」

  「原來如此啊!」

  「好了,現在咱們要煮麵了。」說罷,馥容從容不迫地,捏著揉好的麵團,將它捏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面疙瘩,放到滾燙的熱湯中。

  待牛肉麵疙瘩煮好,馥容還親自盛碗,再擱置在食盤上。「鍋裡還有幾碗的份量,大家都辛苦了,午後給大家當點心吃。」馥容交代。

  鄂圖姥姥點頭,見這位年輕的少福晉竟然懂得體恤下人,心裡有些驚訝。「對了,少福晉往後叫老奴千萬別再稱『您』,而且對老奴也不必用『請』這樣的字眼,有事您直接叫老奴去做就行了。」

  「這是應當的,您是長輩,又是府裡資深的灶房管事,往後我要跟您請教的地方還很多,請您多指教。」她邊笑著說,邊把麵碗放在食盤上。

  見少福晉如此客氣,鄂圖姥姥笑不攏嘴。「說什麼指不指教,不過是干了大半輩子的粗活兒,真是不好意思……」

  馥容微笑。

  「對了,」鄂圖姥姥想起來。「那個梅子醃菜——」

  「那個要先用鹽汁醃幾個時辰,再用溪水浸泡,最後還要經過煮糖、冰鎮的過程,所以現在還不能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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