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留真見狀便自作主張,吆喝家丁:「趕緊把這幾個木籠子扛到後院,然後趕緊通知鄂圖姥姥,讓她今晚先把另一隻木箱子裡的生鹿肉、狗肉、馬肉給調理了,好生做幾般山珍好味兒,讓老祖宗嘗嘗鮮!」
家丁們聽到吆喝,便立刻動手扛物。
老福晉本想出言阻止,可她老人家嚥了幾口口水後也就不了了之,良心終究抵不過口腹之慾。何況她老人家向來貪嘴,刀俎既不臨身,良心也就沒辦法發現。
至於桂鳳,她見留真弄了這出把戲,心底雖然不是很樂意,可看在婆婆的面子上,也不敢出口反對,只好噤聲不說話,不像側福晉玉鑾又讚歎又出主意的,玉鑾的本事,桂鳳是打死也做
不出來。
鄂圖姥姥接到通知,趕到院子裡看到那一大箱的生肉,和幾個木籠子裡活生生的牲口。瞬間就呆住了。「這、這個是做什麼的呀?」鄂圖姥姥愣愣地問。
「這是留真郡主,吩咐咱們給扛進來的。」家丁們說把箱子和籠子放下後,家丁就一哄而散。鄂圖姥姥揭開木箱蓋,看到那幾大塊不知是什麼名堂的生肉,正不知要如何處置,突然看到
馥容走過來。
「姥姥。」馥容走到姥姥身邊。
「少福晉。」看到馥容,鄂圖姥姥急忙問:「剛才家丁們扛來了這只箱子和幾個木籠子,這些肉塊到底是——」
「是狗肉。」蹙著眉,馥容一開口就冷靜地對鄂圖姥姥說實話。
「狗肉?!」姥姥瞪大眼睛。
「事實上也不止有狗肉,還有鹿肉和馬肉。」
姥姥又呆住了。「那個,」回過神,姥姥嚥了口氣後問:「鹿肉馬肉我是見過,可這狗肉一實在太嚇人了!」
「是呀!」馥容順著姥姥的話說:「我也覺得很嚇人。不知道這是從哪一家偷偷抓來的看門狗,狗兒一向乖巧又有靈性,這也許還是一隻義犬,現在竟然被人恣意宰殺,死得實在太可憐了。」
姥姥也覺得不安。「就、就是啊……」
「姥姥一定知道狗兒是有靈性的家畜,既然有靈性,那麼烹調狗肉和宰殺狗兒的人,肯定都會有——」
「報應?」姥姥喘口氣,自己把「報應」兩個字說出來。
馥容看著姥姥,無辜地點頭。
姥姥打個寒顫。「那、那我可怎麼辦才好啊!我是府裡的廚娘,主子下了命令,又不能不幹。」
「嗯,說得也是呀,怎麼辦好呢?」馥容故意說。
「那、那可怎麼辦才好啊?」姥姥焦急地說:「少福晉,您可要給奴才想想辦法啊!」
馥容故意顯得有些為難。
「怎麼了?難道沒有辦法嗎?」姥姥哭喪著臉。
「這個,」嚇到姥姥,馥容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為了不讓府裡的人吃到狗肉,也只好委屈姥姥了。「辦法是有,只要利用烹調的手藝,把肉的味道給掩蓋住,這樣就可以使用一般
肉品來替代了。」
「是嗎?」姥姥這才靄出笑容。「太好了!」
「可是,這些肉塊如果不處理的話,就會被府裡的人發現……」
「就把它們埋掉就成啦!」姥姥急忙說:「我可以叫廚房裡那些丫頭幫忙,把這些肉塊埋在廚房旁邊的空地裡,那幾個丫頭都是我帶大的,很聽話不會多嘴的。」
馥容點點頭微笑。「那就成了,這個辦法不錯。」她又吩咐:「還有,這些活的牲口要好生安置,不要將它們一直關在木籠子裡,這樣會悶出病來的。如果可以的話,請家丁們在廚房旁的院子裡圈出幾塊空地,讓它們能透透氣,自由活動,這樣才好。」
姥姥瞪大眼睛,苦笑出來。「少福晉,真沒想到您竟然還為牲口的處境著想,怕它們悶出病!我再沒見過像您這麼善良的人了,竟然對牲口也能有這樣的慈悲心。」
「其實只要將牲口想成是人,設身處地的想像,如果是自己被關在這樣的小木籠裡,自由被限制,接著被千里迢迢運送來京,過程中肯定沒糧食吃、沒水喝,這樣的感覺會有多麼的痛苦?其實我沒有做什麼,只是把牲口想像成是自己,因為害怕自己也陷入那樣的處境,所以有所感受,這不是善良,也不算慈悲,只是因為害怕而生起的同理心而已。」
聽完馥容的解釋,姥姥也開始心有同感,面靄憂戚之色。「是啊,經少福晉您這麼一說,我這才想到,如果是自己受到這樣的待遇,那不知道有多麼的可怕啊!」
她想起自己之前殺雞宰羊的,每每看到牲口臨死前的掙扎,心裡雖感到不忍,但競然也沒有細想,實在過意不去。
馥容似乎瞭解她心裡此刻的念頭,於是對姥姥說道:「因為府裡的人不食素。所以姥姥必須煮葷食,這是可以瞭解的。如果一定要烹煮葷食,那麼就要煮食「三淨肉」。」
「三淨肉?什麼叫做「三淨肉」?」姥姥立刻問。
「所謂的三淨肉,就是第一眼不見殺,第二耳不聞殺,第三不為己所殺。這個『淨』指的是淨心誠意的意思,心裡沒有殺生的念頭,所吃的肉,姑且稱之為「三淨肉」。」
「原來如此!」姥姥讚歎:「唉呀,阿彌陀佛,從現在起姥姥我必定遵從!」
見姥姥還會雙掌合十念佛,馥容點頭微笑。
「古時大聖賢者,孟子也曾經說過:「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意思是有生命的活物我們不忍看到它死亡,聽到它置於刀俎下臨死前的哀號,更不忍心食用它的rou體。在世的聖賢如孟子者,也用自身的感受來教導我們,我們怎麼能夠不聽從呢?」
姥姥猛點頭,深表贊同。因為往昔姥姥宰殺活物的時候,有時竟然看見牲口們也會流淚,嚇得她膽戰心驚,想起牲口也有痛苦與淚水,完全跟人一樣,就讓她心底怪難受的!
「無論如何,因為少福晉的良善之心比咱們都還存得多,也才能生起這樣的同理心,以老奴才這雙見過無數人的昏花老眼來看。這便是叫做善良了。」姥姥衷心地讚歎道。
「姥姥願意隨喜稱讚,那我就接受好了,這也是姥姥的功德。」馥容笑著說。
聽到這樣的話,姥姥心底好不受用。「那麼,少福晉,您說咱們現在要為老福晉煮什麼好呢?」姥姥笑嘻嘻地問。
「這個嘛,」馥容跟姥姥招招手,要姥姥附耳過來。「就是這樣——」
用晚膳時,側福晉玉鑾和老福晉吃得不亦樂乎,留真見兩人吃得這麼高興,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雖然兆臣不在府內,但今晚留真要討好的人是老福晉,因此就不覺得不高興。只有桂鳳和德嫻的筷子,一箸也沒往肉盤上挾去,只在菜盤裡挑葉子。王爺並不知情,吃的份量跟平常一樣,少肉多菜,著重養生。
這一桌的菜不是燉煮就是香鹵,香料用得極重,但因為烹調的手藝高超,色香味俱美。因此十分好吃。
老福晉雖然貪吃,可是吃了這個又吃那個,忍不住喃喃念道:「好吃、好吃,這山珍野味兒還真是好吃!」她忙著咀嚼,挾起一塊又一塊的肉,忙著往嘴裡擱。
可老福晉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總覺得,好吃歸好吃,可這肉跟平常的牲畜肉,好像也沒什麼特別不同的滋味。
「當然呀!這是我特地為老祖宗您準備的,當然特別好吃!」留真得意地說。
馥容垂下眼偷笑了笑,裝作沒事一般,吃著飯菜。
「額娘,您別吃太多肉,小心腿病又犯了。」桂鳳勸阻拚命吃肉的婆婆。
「不會!我難得像今天一樣,吃得這麼痛快,你就別哆嗦了!」老福晉瞪了媳婦一眼,不甚高興。
桂鳳自討沒趣,只好閉嘴。
玉鑾看了桂鳳一眼,撇起嘴冷笑。
到了夜裡,馥容正準備回房歇息時,就看到府裡一干婢女、丫頭們臉帶焦慮地經過渚水居,在小徑上來回奔跑。之後又看到幾個丫頭們簇擁著福晉,急急忙忙地往後園奔去。
馥容欄住其中一名丫頭問:「發生什麼事了?大家怎麼跑來跑去的?剛才我還看到額娘跑到後園,難道出事了嗎?」
「不知道。」丫頭說:「嬤嬤們只說老祖宗犯病了,腿疼得不得了,丫頭們忙著燒水、遞毛巾的,還要在屋裡頭生幾盆旺火,大福晉這會兒才剛剛趕去呢,今幾個夜裡怕又要不得安寧了。」
犯病?腿疼?馥容趕緊問:「那麼大夫呢?有人去請大夫了嗎?」
「王爺親自去了。」丫頭回答。
話說完,丫頭就急急忙忙跑走了。
馥容看著丫頭跑開,也覺得很擔心,因此決定到老福晉的屋裡,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夠幫忙的地方。就這樣一直折騰到天明,大夫來過,抓了幾副藥熬給老福晉吃過後,王府才漸漸平靜下
來。
馥容回到渚水居時,天已經亮了。「貝勒爺呢?」馥容問侍女稟貞:「他來過了嗎?」早上他會進房,兩人說好一道出門跟長輩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