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手,朱芝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這才緩緩道:「我聽說,你五哥也派人來過了?」
慕無極一聽,歎了口氣,想也知道是誰告訴她的,不禁不悅了,「 孔龍越來越不像話了,到底誰才是他的主子?」
孔龍,傳說中的梁王府超級管家,如今已經進化成為朱芝芝的心腹密探。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沒有孔龍不敢洩露的。
廢話,誰都看得出來,這座王府未來當家的是誰,不好好巴結怎麼可以,況且未來主母不但沒架子好相處,還很有趣。
見他刻意隱瞞,朱芝芝也有些不悅,「你也不用怪他。橫豎是我不好,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你們兄弟之間的事。」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慕無極皺眉。
他只是想,宮闈政權之事,她越是遠離越好。他想用自己的力量,盡可能讓她和那個世界隔離,不想見她煩惱憂心,不想她惹禍上身。
朱芝芝哪會不懂他心中所想,見他愁眉緊鎖,態度也不由得軟化。她將臉頰貼在他背上,自身後擁住他。
「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
在她的記憶中,一直是如此。
從初識到相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誠意地為她好。只是,她日復一日的貪心,她不滿足於只是被他保護,她想用自己的力量,也為他做點什麼,哪怕只是很小的事情。如果,她沒有力量保護他,但至少,可以為他分憂解勞。
慕無極覆上她環在他腰際的柔荑,歎了口氣。
「我真的不想你過多的參與這件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怕自己張開的保護傘不大、不夠堅固,終究會讓她受到傷害,甚至是賠上一條小命。
她卻噗哧一笑,「多少生死大劫都度過來了,你再說這話,會不會晚了?」
真是如此,當初在蘭州就不要留下她。如今,再說不想讓她受牽,太晚了。
從她的心繫在他身上的那一天起,就已經說什麼都太晚了。他們兩個注定要牽在一起,月老的線系死了,分不開的。
慕無極轉過身,直視她的雙眼。「芝芝,你真不後悔嗎?」
回到王府後,他又想了很多,山洞的那一夜,他們都太過衝動,他 不確定,芝芝是否考慮清楚了。說不擔憂是騙人的,她太過靈動,讓他覺得她像一陣風,不會為誰而永久地停留。更何況,他們接下來的路也 不見得就好走,他留下她,到底是對是錯?是為她好,還是出於他的自私?
朱芝芝歎息地拍拍他的臉頰。
這個人,時而亮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唬人,偏偏一談到感情事又會退化成徹頭徹尾的笨蛋。
他怎麼還不懂,她早已做出選擇,難道非要她親口說出來?
慕無極移開目光,拉著她在欄杆邊坐下,把玩著她的髮梢,「算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瞞你。」頓了頓,他道:「這件事,我想就此打住。」
朱芝芝一下子跳起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是說,五哥這件事,我想就這麼算了。」
她張大嘴巴,幾乎要說不出話,「兄弟情?」
他要是敢點頭,她可真要笑了,這不是仁慈,是愚蠢。
「哪有那種東西存在?」還好,他只是自嘲地笑笑,「我只是不想 把這件事搞大。宮裡的情況複雜得很,你不會懂。」
一旦他把五皇兄通敵的證據交出去,是立下大功沒錯,可是太出風頭並不是好事,而且從此他勢必再別想過平靜的生活,表面上,三皇兄可能會重用他,但私下裡,他也將成為三皇兄防範的對象。某種意義上說,五皇兄的存在,能令朝廷維持一種微妙的局勢,三皇兄有了首要敵人,他們其他幾個兄弟也就可以隔山觀虎鬥,這麼說是很無情,但沒有野心的人求的也不過是明哲保身而已。
慕無極不禁冷笑,身為皇家子弟真的很可悲,手中之間充斥著算計,連自己也不例外。
朱芝芝揣測他的神情,似乎懂得一些。
「那……就這麼算了?」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掌握能扳倒景王的證據。
想到他們當初被景王暗地裡算計得那麼慘,她就一千、一萬個不甘心。可是無極的顧慮必有其重,如果為了這些私怨,引發朝政上的洗牌,從而打亂當前的平衡,那就得不償失了。只是……
「無極,你甘心嗎?」
他怎麼想呢?
他此時攜帶戰功,從這幾日的訪客看來,擁護他的人也並不在少數,加上他們又有五王爺通敵叛國的證據……如果無極也有雄心壯志,如 果他也想在朝廷上呼風喚雨,如果他也對這江山野心勃勃,那麼此時,不正是發展勢力的大好時機嗎?
她擔憂的眼對上他含笑的凝視。
就是這個眼神,透徹得沒有一絲欺瞞、沒有一絲詭詐,有的只是看透富貴權力的淡然,和對寧靜生活的嚮往。也許從天而降的那一剎那,她就被這眼眸吸走了靈魂,從此在這個時空紮了根。心唸唸,就只為這一人。
慕無極剛想說話,朱芝芝卻是自己噗哧笑出聲。
「我怎麼會問這麼傻的問題?」
他如果有那種了不起的志向,也就不是閒散王爺了。
慕無極寵溺地在她頭頂敲了一記,「你還知道自己傻。」
她自嘲地搖搖頭,又接著剛才的話題,「這樣一來,我們的優勢不就沒了?」
「那倒也不至於,證據在我們手裡,五皇兄想必也是忌憚著這一點,不然他不會這麼多天都不動手。根據景王府來的人的態度看,他是想壓下這件事。」
事後五皇兄必定派人去過那個山洞,知道他們把證據拓印下來了。
「就是說目前我們手中握著他的把柄,他投鼠忌器不會再對我們下手了?」
「不但不能下手,他還得護著咱們。」慕無極笑得優雅,「除了我,再沒有人更適合保存這件東西。」
五皇兄心裡應該非常明白,證據落到他手裡,而不是其他兄弟手中 ,是不幸中的大幸。因為只有他,九王爺慕無極,非但不爭不搶,還將一切與政權有關的東西發作燙手山芋,送他都不要。
「芝芝,你想報仇嗎?」
五皇兄的目標雖然是他,但到底連累到芝芝,他不確定她心中是怎麼想的。
朱芝芝略一思索,搖搖頭,「我們之間根本沒有仇。」
充其量只能說有些小恨,實在不值得他們冒著被捲朝政的危險去報復。
「所以啊,」他眨眨眼,「我們的目的不是打擊我五皇兄,而是……」
她接過他的話,「而是想辦法讓自己活得舒心!」
什麼朝政、什麼陰謀,只要日子過得舒坦,不就再好不過?
所以他早八百年前就冒著和母妃翻臉的危險,給自己下了斷言…… 他啊,注定成不了大器。但是……
他卻可以是所有兄弟中,活得最瀟灑、最快樂的一個。
「芝芝……」
「又有什麼事?」朱芝芝微證,鬥嘴呢 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有一件事,孔龍一定沒和你說。」
她歎氣,「你是不是又瞞著我什麼了?」
他剛才怎麼說的?
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瞞你。
原來說的另有其事。
慕無極苦笑,其實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件。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找過一個和尚?」
朱芝芝身形一僵,突然想到什麼,遲疑地抬頭,卻看到 他眼中的苦澀。
「就是你想的那樣。」慕無極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
真的不想給她一絲離開的機會,但是,他無法說服自己瞞著她。
心機、手腕,這些他從小被強制灌輸的東西,他可以對任何人使用,除了她。
愛她,因為她的澄澈,想守住這一片潔白的雲,而對自己盡心守護的她,又怎能有一絲欺瞞的陰影。
「我……」朱芝芝低頭,「我只是想……能不能……」
「不用說,」他別過頭,「你有得選擇的,我會安排你見他。」
說話間,她才發現,天色已晚。
梁王府的庭院在夕陽的籠罩下,精緻而美麗,然而,她真的可以永遠生活在這座與世隔絕的花園裡嗎?之前生死關頭所下的抉擇,在安逸舒適的環境下,在一切變得可能的情況下,輕易地動搖了。
好一會,朱芝芝才發現慕無極已經離開,院子裡只有她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也很孤獨……
◎◎◎
「你……就是那個和尚?」
瞪大了眼睛,朱芝芝表情已經稱得上滑稽。
雖說,人不可貌相,可這傢伙讓人完全無法與高人聯想在一起。
個頭才到她肩膀,光禿禿的腦袋泛著油亮的光,五官皺巴巴像沒長開,嘴歪眼斜鷹鉤鼻,總之從頭到腳一副爹不疼娘不愛的醜模樣。
神棍!
看到他的第一眼,這個詞就深深印到腦海,她覺得,神棍就應該是這副模樣!
「假的。」
「什麼假的?」
「他肯定是假的。」她幾乎是在下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