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靖抿唇,唇角略顯鋒利。「先纏住她,冉看看她有何反應,倘若她急——」
「咦!師父,你還在啊?」從辦公室走出,見著那人還在外頭,巫香蘭直朝那俊美男子走去。她已利用廟公那間小隔間簡單梳洗過,並且換上了他給的新衣服。新衣仍舊是套三件式運動衣,深紫色的,和他今日的紫長衫相近顏色,這個發現令她更開心。就好像……情侶裝哪!
這種感覺好微妙。她長得不差,可在陽世時卻沒談過一場戀愛,有人追求但總是不了了之,她也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明明有條件不錯的男生,她也是欣賞的,偏偏就是少了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而心動這種感覺,卻是在她心臟停止跳動後,才讓她對一個男人生出這樣的感受。
「不是想習法術?今日就來教教你。」鍾靖看著她,目光依然有著探究。
她愣了下,想起和品晏的約會,她猶豫半晌,說:「可不可以下次再學?」
「不想學了?」他的聲音極淡,聽不出情緒。
「想,我當然想學,但是我今天有事。」
「有事?」鍾靖轉而看著福德,問道:「土地,今天你讓她去做什麼?」
福德配合他,擺手說:「沒,將軍,我今日什麼事也沒交代她去做。」
「那你有何事?」鍾靖目光再度回到她臉上。
巫香蘭愣了愣,微微心虛地說:「就、就和朋友約好了……」
鍾靖眼眸一低,思忖著什麼,須臾,他問:「非去不可?」
她不想失約,但又想和師父學法術,難得他總算說要教她法術,她還可以一邊學習一邊與他相處,她自然是不想錯過這機會,但品晏怎麼辦?
想了想,她問:「晚上學可以嗎?」
「只有這時候我才有空閒。」他不動聲色地將她猶豫、為難的表情納入眼底。
「可是……」她咬著唇,想著有無兩全其美的方法。
「不想學也不是不可,我不為難你,日後,莫再喚我師父。」他嗓音清冷,徐徐道完便轉身,一抖袖,卻有一隻軟手拉住他掌心。
「師父!」他那轉身拂袖的姿態,令她想起昨夜他留下的那句「定親手懲治你」的話;她心尖微微發顫,可思及那無人照顧的一老一小,她退而求其次,說:「我今天就學,你別生氣,但是能不能讓我……嗯,就是讓我去跟我朋友打聲招呼?我怕他等我。」
鍾靖回身,沉沉看她。「速去速回。」
聞言,她笑逐顏開。「我一定快快回來。」說完身形便消失。
她抽手離去後,他看著適才被姑娘家握住的手掌,不知怎地卻憶起昨夜他剝開她衣物的畫面。何時開始,他已習慣兩人間這種肢體上的接觸了?生前除了月華,他不和哪個姑娘這般親近的。
而死後的他,接了伏魔將軍一職,陰陽兩界,誰都以為伏魔大將軍抓鬼也嗜吃鬼,陽世人用香敬他,過煞時便讓神乩扮他,帶著五鬼跳鍾馗,更添伏魔將軍森冷形象;陰間鬼魂見了他,躲的躲、逃的逃,他們都以為要是被他逮了,人間死一回後,成了鬼還得被他抓了吃進肚裡又得死一回,且還永世不得超生。
形象已被塑造成這樣,除了陰曹官員之外,誰敢同他說話?誰又會想同他說話?就連聖地那些居民見了他,亦只是點頭之交,於是他死後已習慣獨來獨往,偏偏就這姑娘不怕他,鬧著他喊師父,他無奈之餘,竟也漸漸習慣她的無賴。
倘若她……她真讓他發現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他真狠得下心,親手懲治她麼?
「鍾將軍,接下來又該如何?」見鍾靖遲遲未有下一步動作,福德出聲問。
回神後的鍾靖只是看了他一眼,道:「我隨她去看看。」
福德望著那大將軍身形淡去的方向,搓著鬍子嘖嘖兩聲。
想不到這鍾將軍居然也會威脅人?瞧香蘭那傻姑娘,人家隨便一句「莫再喚我師父」,她就乖乖掉進陷阱……說到香蘭,她真和妖界有什麼牽連?不成,他得跟去瞧瞧才安心。
第7章(1)
「品晏,對不起,我突然有些事,不能陪你去溪邊畫畫了。」趕到邱家,果真就見邱品晏已在等候她。
邱品晏有些失望的表情。「姐姐有事要忙沒關係,我自己去畫。」
「但你一個人去溪邊很危險,要不要請爸爸陪你?」巫香蘭矮著身子看他。
「我畫畫要畫很久,爸爸陪我去的話,他一定很不放心奶奶,又不能把奶奶也一起推過去那裡陪我。」
「說的也是。」難怪他會要她陪他去畫畫,大概也是怕溪裡的水鬼,但又不好意思說吧。「但你一個人去溪邊我實在不放心,你不是說那邊水鬼不少?」
「嗯。其實……我也是很怕啦,現在都看得見鬼,每次去提水,溪下的水鬼老是盯著我瞧,不過還好爸爸都會陪我去提水,我看那些水鬼好像怕我爸爸,我爸一瞪,他們就不敢再看著我了,所以我想……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真的對我怎樣。這是回家作業,不能不去畫的。」
邱國彰渾身戾氣,那些水鬼當然怕他呀。巫香蘭想著鬼原來也怕鬼,就覺得有趣,她笑了聲,說:「這樣好了,我等等去找我的水鬼朋友,請她保護你。」
「你有水鬼朋友哦?」
「有啊,我可以拜託她照顧你。」
「那我去跟爸爸說一下。」說著就要轉身,突又回頭道:「姐姐要不要進來?奶奶好像在等你,雖然她現在沒辦法說話,可是她表情就是在問你怎麼沒來。」
巫香蘭愣了愣。她倒沒想過自己不過才與這家人相識不久,卻已被人惦著了嗎?陽世時,不大有人會惦念她呢。反正只是進去看一下邱奶奶,花不了多少時間。她心一暖,隨他進屋,她反身關上門。
如此平凡的舉動,鍾靖卻只看得見她和男童一個轉身跨步後,兩道身形皆消失他眼下。
結界。這是他腦海裡唯一的想法。
能設下這個他也察覺不出的結界,對方法力不在他之下。會是誰?
他低眉思量,身形不動,亦無打算上前探看,只是靜靜等候。
約莫半盞茶時間,那姑娘出現了,他見她愉悅地現身,又轉頭不知和什麼人說:「麵線真的好吃嗎?那我晚一點如果有空,再帶一些東西過來,如果廟公沒吃掉的話啦!」
鍾靖闊袖一揮,現出身形,他就等在那,讓那姑娘自個兒發現他。
和邱奶奶打過招呼,巫香蘭又看著也準備要出門畫畫的邱品晏,說:「你要小心,我等等就先過去和我朋友說一聲,你放心在那裡畫畫。」
「巫小姐,真是麻煩你了,你對我媽和品晏真有心,想我昨天還誤會你,傷了你。」邱國彰見這位小姐真不是來為難自己,又對母親和兒子這麼好,他除了感動,便是覺得愧疚。
他看著她的右肩,又問:「你傷真的好了?」妖王酆燁教了他幾招法術,他對她使的枯爪術,五指攻擊時,指節會如瘦長枯枝般,看似無害,可當指端劃破對方皮膚時,指節便如盤根般緊緊吸附住對方體內血肉,吸取精、氣和法力,直到對方如枯萎的花樹般。
「好了,一點事也沒有,別放心上,我真的得回去了。」想起師父冷口冷面的樣子,巫香蘭又匆匆笑說:「我先走了。」
一踏出邱家,等同是出了結界,她回首,確定只看得見一片髒亂空地,這才滿意地轉身,卻在轉身那瞬間,呆若木雞。
前方樹下那道紫衫身影……他、他怎麼在那?待多久了?是否看見她和邱家的互動?他、他……她腦袋糊成一坨,什麼也反應不過來。她現在應該走過去打招呼,還是假裝沒看見?抑或是等他過來?
他長身玉立,紫衫飄動,面上神色不帶情緒,可深邃眼眸卻似有火花,直勾勾落在她面上,即使隔了幾公尺,她仍是感受到他深藏的怒火。週遭氣息陷入冷凝,風聲、鳥鳴、遠處清淺溪流聲,還有那樹葉婆娑聲,似乎在這刻全都凍凝了,安靜壓抑的氛圍,卻更令人不安。
她知道,山雨欲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巫香蘭動了下,深深呼息後,她緩步朝鍾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時,她瞅了瞅他神色,依然那樣清冷,眼眸深不見底。
「師、師父……」她訥訥地喚。
「還知道我是你師父?」鍾靖面目覆了巖冰般,抿直的唇線刻上冷厲。
「當然知道。你不是要教我法術,我——」
「那孩子是誰?」他目光沉沉,不容她繞開話題。
她頓了下,才應聲:「我朋友。」
「他是陽世間人,我以為你早該知道陰陽兩隔,無論哪方接近哪方,對彼此都是負擔。他沾多了陰氣,體弱氣虛,你沾多了陽氣,同樣要被陽氣所傷。什麼緣由迫使你得與他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