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痛就對了。
她會記住這樣的痛,記住自己昨夜的失算以及&a鳳p;失去。
記住該記住的痛,然後,忘記曾有的心旌神動以及意亂情迷。
對於那位愛好美色的帝王,她從來不曾有過期待,也不會因為昨夜的事而開始去期待些什麼。
她是柳寄悠,她嚮往自由,她從不庸人自擾,更不作白日夢!
你是我的人!他在清晨天色微曝離去時,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我」的人,而不是「朕」的人。皇家人最重尊卑,自稱詞更是身份的象徵,從來沒有人會胡亂錯喊:況且他坐上皇位三年,自是不可能「我」「朕」不分。
那麼,為何他竟用了「我」這樣的字眼?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嗎?
是不是「朕的女人」,表示將她當成後宮的妃妾:而「我的女人」,則是單純的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佔有的宣告?
她捂著額頭,細細想著昨夜他來之後,兩人之間所有的對話一一當然,非常刻意地壓抑下所有與他身體交纏的畫面與感受,半點不肯回想起來:每一句對答與他的反應都加以思索、反覆琢磨。
最後,她不是很確定、但又很希望那是正確答案地做出一個結論一一龍天運應是同意了她昨夜的要求,也願意成全她不人後宮的願望。
即使,他已經佔有了她的身子,可以理所當然地將她鎖在後宮一輩子。被皇帝沾過的女人,就算從此丟在這個小院裡再不臨幸,也不可能被放出去的。
但這個男人,似乎願意為她破例,是吧?
捂著額頭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滑過,有些自嘲,也有些失落地輕道:「這張平凡的臉,關鍵時刻,可真是有用處呢……」
她不美,也從不打算嫁人,因此,昶昭皇帝很放心地對她放手了。
僅僅是警告似地說了一句「你是我的人」,就再沒有別的了,真是……寬宏大量呢。
要不,史書上怎麼都討好地寫著帝王胸懷天下、海納百川呢。
如果她能順利出宮,來日有機會定然要在自己寫的文章裡帶上一筆,為這位以明君為志的帝王說些好話。
以謝,不納之恩。
此時,將燒得半熱的水提向浴間的兩名丫鬟,正悄聲低語著:「怎麼辦?小姐臉色好慘白,看起來好傷心。」挽翠抹抹眼淚,萬分不明白道:「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就算、就算要寵幸咱們小姐,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吧!這也太、太不講究了!咱們小姐甚至沒有封號,僅是秀女身份啊!小姐還說咱們頂多待個半年就可以回府了,可現在這樣……又算個怎麼回事?難不成小姐要變成宮妃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反正咱們小姐……已經被皇帝佔了便宜……以前教授我們的嬤嬤說過了,這皇家的人,既是最講究的,也是最不講究的。這天下是他們的,好好壞壞的事不就他們說了算。我現在除了憂心皇上這樣一走了之,沒給小姐交代怎麼辦?再有,我們小姐又是怎麼想的?她一點也不想服侍皇上的:可如今這樣,她一定很傷心吧……」落霞說到後來,聲音裡己帶著暗恨。可,皇權這東西……世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怎麼辦?別說自家老爺官位不過中上,就算日後有幸位極人臣,對小姐這樣的遭遇,老爺仍然是沒有辦法的。
誰教帝王本身就是無敵的存在,他老人家想抬舉誰飛上天、想打壓誰落塵土,都沒有人能真正阻止他。
挽翠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啞聲道:「皇上……強要了小姐,既是強要,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受臨幸是小姐的幸運。要知道,小姐可不想嫁人哩。」
「眼下這般……又哪由得小姐自個兒想或不想的……」從昨夜起,小姐的人生,已不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了。「我們只能向老天爺祈求皇上他老人家願意放小姐一馬。」也許世人眼中,能被皇帝寵幸是天大的好事、一個女人最好的歸依:但是,如果小姐不願意,她們這些當丫鬟的,自然是一切以小姐的意願為意願。
「可是……事已至此,如果皇上打算強納小姐進後宮,我們就得想著怎麼樣讓小姐在宮裡過得好:至少,得讓皇上記住小姐,只有被皇上記住了,小姐才能不受下人磋磨。」挽翠低歎。
「想想冷宮那些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吧!那些人哪一個沒被臨幸過,甚至還有幾位聽說曾經被先帝專寵過一陣子,無限風光得很。可是好日子總沒有苦日子長久,尤其曾經爬上天的,摔下來才會癡癡傻傻瘋瘋癲癲的,那嚇人的樣子,我們這些日子以來見得多了。挽翠,別說咱們小姐志不在後宮了,就算她有心想爭寵,咱們小姐那樣的,又能被皇上看重到哪兒去?昨夜我們都看到皇上的真容了,一個男人長得那樣出色,又是帝王,向來愛美的名聲又遠傳……這樣的人,能對我們小姐熱呼多久?恐怕轉個身就忘到腦後了。以前嬤嬤就說過,在後宮,若是最後當不了太后,都不算真正成為後宮的勝利者。」
「啊?你記錯了吧?是當了皇后才是勝利者吧?」挽翠的記憶力可不比落霞差。
落霞橫了她一眼,低聲道:「那是嬤嬤後來私下跟我說的。至於你這個比較守不住話的,她就只敢說那樣的話。」
挽翠摀住嘴,以更小的聲音道:「也是。當了皇后又怎樣,上頭還有皇帝管著呢,雷霆雨露都得受著。若是當太后就自在了,沒人管,還能管皇帝呢。」
「噓。」落霞拉了拉她的手,意思是這話題就此結束,不許再談了。挽翠連忙點頭,卻仍是繼續為自家小姐憂心著:「咱們小姐,日後會怎樣呢?」
「咱們還是早日讓英王爺安排出宮吧,不管怎樣,我覺得小姐是不想留在皇宮裡的。」
「可不是嗎……唉!」真是每說一句就忍不住歎一次氣。
在交談這段時間裡,她們俐落地備好了澡豆衣物等用品,待一切就緒,就去房裡扶小姐過來沐浴。
兩人邊走還邊叨念著——
「咱們去找些藥草來給小姐泡藥澡吧,這幾日都讓小姐泡著,她會舒服一點。不知道膳房有沒有藥草……」
「藥草的話,應該找太醫院吧。回頭我問問,有誰跟太醫院裡的宮女或太監是相熟的……」
「肯定是有的。到時咱們別捨不得銀錢,大方地給,弄來的藥草就不會差,這裡畢竟是皇宮呢,好東西盡有。」
「那當然。能讓小姐少受點罪,花多少錢都應該。」
悄聲閒談直到跨進小姐的房門前,兩人同時閉上嘴,專心一意地服侍小姐去了。
「陛下,昨兒的事,是否應該交代敬事房的人記上一筆……」江喜小心侍候著君王用膳:很會看人眼色的他,一時竟讀不出皇帝陛下此刻的心情好壞,彷彿有些愉悅,可下一個眨眼,卻又像是微微有些氣怒,讓他一顆心吊得老高,號不准君王的脈,當然不敢有任何輕狂與造次,連說一兩句改善氣氛的俏皮話都不敢,一切以穩重少言為主:可是,該提醒的事,卻是不得不說的。
今日大朝,還好朝臣上奏的事務並不多,因此陛下早早便下了朝,留有很多餘裕可以慢慢用膳:可等會陛下還要在兩儀殿北書房接見諸重臣,也只有趁此空擋,江喜才有機會提起這種事。
身為當今聖上的貼身太監,陛下從小到大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陛下可以隨時撤去所有侍衛,卻不能撤去他江喜:真不耐煩有人跟前跟後時,他頂多閃遠一些,但還是得保證陛下是在他可以看到的範圍內。他與燕奔大人的職責類似,一內一外,是無論如何都必須貼身隨侍的人,皆以陛下的安全為首要。
當然,他們這樣的人,自是帝王最信任的心腹,除了是絕對忠心不二之外,也必須是心思縝密、眼色極佳,且深諳守口如瓶、言其所當言的道理:絕對不能搬弄是非、不能嚼弄舌根混淆陛下的判斷。江喜自認身為陛下的心腹,他幹得還不錯,足以甩先帝、先先帝等的那些寵宦十條街。
自然,昨晚整夜守在柳寄悠小院門口的人,除了江喜,不會有別人。
龍天運低首瞧著上衣襟口,原本垂繫在鈕扣間的墜飾一雲龍金鏈,如今改繫上另一條翡翠龍鏈。
那條雲龍金鏈,是他甫出生時,父皇親手從身上取下,繫在他襁褓上的:除了表示對他這個皇長子出生的喜悅外,更是向世人宣告他太子的身份,百年之後,國之重器,將交託到他手上。
那是一條極具意義的金鏈,本不該輕易離身,更別說轉贈他人了:當年太子妃仗著新婚情濃時,伸手向他索求都未曾得到他應允。任何帶著「龍」字的飾品,沒有皇室血統的人,都沒資格配戴以及擁有,這是所有人一致的認知。所以後來他找來名貴的鳳形頭面送給太子妃,太子妃便不再對他那條龍鏈有任何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