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在這裡抽煙!」趙不逾看著她的動作,連忙起身定過去警告。
「不許抽?那你藏煙在這兒做什麼?」雖然這裡不是他的品香軒,但好歹也是被列為重地的私人辦公室,抽個煙也不會被人看見。
「我雖然放煙在這裡,但也只在夜晚無人時抽,這味道傳得遠,外頭的人雖然進不來,但總不免感到疑惑。真要有人問起我點的是什麼薰香,向我索要的話,我是沒法子唬弄過去的。」金寶生同意他說的對,但已經叼了根煙在嘴裡,難不成還能放回去?
所以,就抽了吧!「唰」地一聲,火柴從石牆上劃過,很帥氣地點燃起橘黃色的火光,然後,不一會兒,帶著淡淡薰衣草香的煙味在空氣裡散放。
「喏,也來一根?」拿了根煙討好地遞到他唇邊。
「你從來不聽勸。」他有些抱怨地道。然後自暴自棄地把煙頭咬住。
金寶生很狗腿地為他點煙,然後才道:
「放心,這裡雖是人來人往的『暢行天下』總部,然而你趙不逾的私人辦公室誰敢隨便闖入?又不是不想在你手下混飯吃了。」
「你怎麼會突然談話到一半想抽煙?」她很少這樣的,所以趙不逾才沒有堅定地阻止她。
吁出一口白煙,金寶生隔著煙霧與他的雙眼對望,輕聲道:
「守恆,你覺得,我是個和善的人嗎?」
趙不逾想了一下,搖頭。「不算。」
這個成日嘻皮笑臉不正經的女人,其實很冷漠,從她不與其他人親近就能看出來了。她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但誰也進不了她眼中——或許除了他?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做任何事從來不是為了天下蒼生打算,就算在遭災的年月大把灑錢去救濟災民,也不過是——反正手邊有錢,剛好看到別人有難,就給了吧。錢賺來了,不就是要花的嗎?花錢,不就圖個開心嗎?我只做讓我覺得開心的事,不在乎那事算不算得上良善……」
「那跟馬桶有關嗎?」這女人是在解釋什麼?撇清什麼?就算只是花錢買善名,就那麼令她感到羞愧嗎?
「嗯……」金寶生咧嘴假笑了下。不正經地揚高眉毛道:「哎,怎麼說呢?正如你所說的,如今我有錢成這樣,要蓋間華麗的廁所太容易不過,甚至可以安排一群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在那裡輪班伺候,讓廁所隨時香噴噴得像千金小姐的閨房。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執著於抽水馬桶呢?是吧。但是……我還是希望馬桶這種東西可以創造出來。我希望一般平民也能用上抽水馬桶,讓衛生清潔成為全民共識,而不是看著他們依然使用臭烘烘的茅坑……」
「讓天下人民都能用上乾淨的馬桶,會讓你覺得開心是嗎?你……真是善良啊。」趙不逾不客氣地諷刺著。「如此善良的你,日後再做什麼善事,就別找借口遮掩了吧。為善不欲人知到這地步,不知道的還當你在做賊呢!」
「老實說,讓全民使用馬桶也不是出自什麼善良的動念。」金寶生看著趙不逾不以為然的臉色,壞笑道:「若是把話攤直白了說,就怕你從此以後吃不下飯、睡不安枕,那就是我的罪過了。咱們兩人兄弟知交一場,我實不忍心害你啊。」
「兄弟知交?你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嗎?!」趙不逾翻白眼地提醒著。
「還有,不要為了達成目的,而胡亂編造這些危言聳聽的話。」
「用詞不當這種小事兒,就暫且別計較了。我要說的是,你最好還是把馬桶做出來的好,我無意造成你的恐慌,而是,你想想,雖然身為王子的人每天給人伺候得清清爽爽的,甚至連恭房都香氣四溢。但你的僕人都在使用茅房,他們沒有衛生概念,然而你的食衣住行哪一樣不是由僕人打理伺候?你就沒想過,你在吃廚子做成的食物時,搞不好這個廚師上完茅房沒有洗手就給你煮菜了?你在穿著香噴噴的衣服時,有沒有想過那名僕人可能帶著滿身的茅坑臭味在幫你的衣服薰香?還有你——」
「夠了!」趙不逾被噁心得很徹底,完全不想再聽下去,急急暍止。
「我還有很多例子可以說呢,這樣就夠了嗎?好吧,那就不說了。」金寶生惡劣地聳聳肩,不過達到目的就好,也不必窮追猛打了。
「你這個人真是什麼話都敢說……」氣得好無力。
「謝謝誇獎,誠實確實是我的美德之一。」很不要臉地接受他的崇拜。然後在趙不逾的白眼下,正色說道:「總之,把馬桶做出來吧,就算不看在錢的分上,也為了讓自己的日子舒心好過啊。如果你不想推廣馬桶我沒意見,但你家和我家最好把這東西裝上,然後教育僕人做好個人清潔,務必養成良好衛生習慣。那麼日後才能安心吃得下、睡得著。」說完,轉頭四下看了看,問:「這裡沒有煙灰缸嗎?」
「當然沒有!我已經叫人去做了,你別想再拿硯台——」
「啊,在這裡。」金寶生已經看到書桌上那只「煙灰缸」了,正是趙不逾所擁有的唯二寶岑硯!而且是有在使用的。
就在金寶生打算將抽得差不多的煙給捻進硯台裡時,趙不逾飛快衝了過去想要搶救價值千金的寶岑硯,兩人不小心撞在一塊。金寶生手上的煙蒂脫手呈拋物線飛走,而趙不逾原本叼在嘴上的煙一時沒銜好,直直落了下來,掉在金寶生手臂上,燙得金寶生下意識驚叫一聲,雙手亂揮,結果那煙被甩飛向趙不逾的臉面而去,金寶生反應靈敏地連忙撲救,雙手合掌一拍,險險在那煙頭吻上趙不逾的俊臉之前,將之拍進自己手掌裡……
然後,兩人在地上跌成一團!
而金寶生雖然有趙不逾當肉墊,但還是痛得哇哇大叫,主要是讓手上的煙給燙的。被她壓在身下的趙不逾倒還好,畢竟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他也沒有碰撞到一旁的桌角椅腳之類的硬物,只是跌了下,沒有太大問題……除了他身上壓著一個女人……
在趙不逾還下知道該怎麼對眼下這情況做出合適的反應時,一道突如其來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這是……什麼東西?」
這個聲音……糟!趙不逾連忙看過去,就算心底有最糟的預感,還是在看到來人真正的光臨這裡,並且手上拿著一隻煙蒂而渾身一震,一時心緒亂得無法做出反應,只能呆呆地輕呼出來人的身份——
臨川王……
臨川王,當今聖上與皇后最寵愛的幼子,是皇帝的第十七子。是太子殿下最倚重的兄弟,一手掌控著皇傢俬庫財富的經營;同時,也是趙不逾在永盛王朝的靠山……
而這個靠山,此刻正充滿興致地打量著那只煙蒂,眼中閃動著無比好奇的光芒。
【小劇場之 佳節】
某年某元宵,全國暫不宵禁,天都的夜被燈海妝點得如白晝,車如流水馬如龍,舉國不夜歡慶申。
趙不逾從宴會裡脫身,身上雖然帶著濃濃的酒氣,但真正喝進嘴裡的其實並不多,在談生意的場合,可以裝醉,但絕不能真醉。把三分微醺弄成九分爛醉,這是大家都會的把戲。
應酬完那些來自國外的商人,散席時,競也將近子時了。
走出酒樓,趙不逾就從人群裡隱約聽到有人在吟應景詩,側耳傾聽了幾句,哼笑了出來:
「每逢佳節倍思親……嗎?哼。」
「守恆,要不要我載你一程?」李倫一一送走了大客戶後,走過來他這邊問著。
「不了。已經很晚了,就不耽擱你,快點回家吧。別讓家裡妻小擔心。」趙不逾揮揮手,將好友兼合夥人打發掉。
李倫走了,趙平駕車過來了。
「大少爺,請上車吧。車上備了醒酒湯,還熱著,您趕緊上車喝點。」趙不逾半靠著一棵樹,見趙平要過來扶,擺擺手示意不用他扶,正要上車時,不意眼角餘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於是頓住動作。
「少爺?」趙平不明所以,輕聲提醒著。
「你先等一下……算了,你回去吧,別等我了。」交代完,朝那抹身影走去。
金寶生提著一壺酒,隨著人流登上廢棄的古城樓上,找了一處無人的偏僻處,爬上城牆,發現上頭頗為寬敞,躺在上頭都可以了,只要好好坐著,就不必擔心會掉下去的問題,便坐了下來。今天天氣難得的算是暖和,攏緊了兔毛披風,身子也就不覺得冷了。
「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趙不逾帶著點指責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兒沒人打擾啊。」她仰頭喝了一口酒,才回頭看著牆下的他。下巴一勾,招呼道:「上來啊,守恆!今天月亮好圓,我們也應該團圓的。」
見她半醉半迷茫的模樣,趙不逾收起打算勸她下來的話,輕輕一躍,跳上城牆,坐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