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連忙招手要一杯水,並移到他身邊的座位,小心翼翼的撫順著他的背。
「真是的,不會喝酒就不要喝得這麼壯烈嘛!」
好一會兒後,亞歷山大終於慢慢舒緩過一口氣來,慢慢喘息著,並就她湊至他唇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目注他那難掩痛苦的表情,瑪麗腦際忽地閃過一道靈光。
莫非事實並非如他所說的那樣,而是他也深愛著他的未婚妻,只不過為了某種原因,致使他不得不逼她離開他?
是怎樣?八點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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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其他醫師的大型個人辦公室,關茜的個人辦公室幾乎跟鴿子籠一樣小,不過一張辦公桌、兩張椅子、一小排書櫃,再加上一株馬來巴利樹盆栽就已經爆滿了,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不過,對一個只要求擁有一個私人空間的人來講,這已經夠了。
「進來。」忙著記錄病歷表,關茜漫不經心地回應敲門聲。
來人開門自行進入,又自動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她淡淡瞄一眼,繼續自己的工作。
「什麼事?」
「下班後有空嗎?我請你吃飯。」
「你媽媽又和你未婚妻上哪兒玩去了?」
「……日本。」
「所以你又來找我填補空檔?」
「關茜,你明知不是如此,為何要這麼說?」
「那你要我怎麼說?」關茜不耐煩的停下敲鍵盤的手指,雙眸轉注辦公桌前那個同樣穿著醫師白袍的男人。「說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關茜,你……」男人臉頰閃過一絲痛苦的抽搐。「還不能原諒我嗎?」
「原諒?」
關茜轉動椅子往後靠,雙臂環胸,靜靜地打量眼前這個姓駱名天揚的傢伙,英挺的容貌,成熟的風采,年輕有為,醫術精湛,訂婚前,他就是醫院裡的頭號黃金單身漢;訂婚後,依然是年輕護士們作白日夢的對象。
這個男人,曾經苦苦追求她兩年。
「你應該先跟我分手的。」
「但我並不想和你分手。」
「所以,你想光明正大的玩劈腿遊戲?」
「不,我不是……」
關茜傾身向前,咧出一嘴假笑。「你和我表姊訂婚,又要我做你的地下女友,請問,這不叫劈腿叫什麼?劈柴?」
駱天揚嘴角抽搐一下。「但你說過你不想結婚,也許……」
「也許我願意成全你劈腿的心情?」關茜語氣嘲諷地替他說完。
「我……我……」能承認嗎?
還真的咧!
關茜斂去假笑,靠回椅背,眼神冷淡。「不,你不需要我的原諒,好好孝順你媽媽,等著結婚就行了。」
「可是,我不愛她,我……我真的很痛苦……」
那也是他自找的。
她知道,駱天揚愛的人是她,才會苦苦追求她兩年,但那是在她父母尚未去世之前,那時她還是醫院院長的寶貝女兒。
「駱天揚,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關茜面無表情地說。「我喜歡你,曾經;愛你,從來沒有:如今,你都已經訂婚了,我更不可能愛上你,你纏著我到底想幹嘛呢?要我做你的二奶嗎?很抱歉,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我只是……」駱天揚苦笑。「想找人談談,否則,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夠忍耐多久。」
「我很忙,沒空聽你吐苦水。」
「關茜……」
關茜霍然起身,忍耐已到盡頭了。「抱歉,我要去巡房了!」話落,逕自離開辦公室,把那個她曾經喜歡過,幸好不曾愛過的男人丟在她的辦公室裡。
人生難得兩全其美,既然他已選擇了那一全,就別再捎想另一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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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他?」
「曾經。」瑪麗很大方地坦承。「畢竟,他是個相當出色的男人,學有專精,工作態度認真,人長得也不賴,個性也還0K,就是優柔寡斷了點,那是他唯一的缺點。」
亞歷山大的眼色突然多了幾分抑鬱的沉黯。「所以,你就跟他交往了?」
「No.no.no,」瑪麗搖頭否認。「我早就決定要做一輩子單身貴族,終身不結婚了,所以不想跟任何男人交往,沒想到他卻說不想結婚也沒關係,只要我願意和他交往,他絕不勉強我一定要結婚……」
「也許他是認為早晚有一天,你會被他的心意感動吧!」
瑪麗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男人就是愛異想天開!」
女人不也是。
亞歷山大說在心裡,沒敢講出來。「但你終究還是和他交往了。」
「是不得不好不好!」瑪麗一臉誇張的苦相。「我一再拒絕,可是他就是不肯死心,一有空就纏死我,像那種死纏爛打的追求法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工作了,害我差點抓狂……」
因此,她不得不「恩賜」給那傢伙一個男朋友的名分,偶爾陪他吃頓飯、聊聊天,想再進一步,十年後再說吧!
沒想到,用不著十年,她父母一去世,那傢伙那個愛錢如命的媽媽就堅決反對他繼續和她交往,並積極促成他和她表姊的婚事,那傢伙先是不肯,但他媽媽以死脅迫他,他只好屈服了。
結果,那傢伙和她表姊訂了婚,卻老是趁他媽媽和未婚妻不在台北的時候來找她,因為他仍然深愛著她。
他不是壞人,但對女人而言,卻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男人!
唉!從頭到尾一點創意都沒有,全都是偶像劇的劇情,那傢伙想演大悲劇,她卻只想換角退出。
「所以,你並不愛他?」
「當然不,我是喜歡過他,但從沒愛過他!」
「但你不能原諒他?」
「我應該要原諒他嗎?」
「既然你不愛他,為什麼不能原諒他?」
「我不能原諒他的背叛!」
是的,背叛,她真正不能原諒的是背叛!
表舅、表姑背叛了她父母對他們的信任,她不能原諒;那傢伙背叛了她這個「女友」,她不能原諒!
任何事她都可以原諒,就是無法原諒背叛!
就算當時她也不是真有意和他交往,但至少他們的確是在交往了,而且開口要求交往的人是他,口口聲聲說深愛她的人也是他,然後,突然有那麼一天,他訂婚了,對像不是她,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倒是她。
起碼先跟她分手嘛!
男女交往本就沒有一定的結果,交往後發現彼此不合適,自然就要分手,那也是不得已的。
男女之間,只要有一方感到勉強,雙方都會痛苦的。
所以,如果他是先跟她分手,再和表姊訂婚,她不但不會生氣,還會樂得擺脫了一樁麻煩呢!
偏偏他不是,他不但沒跟她提分手,也不想慢慢跟她疏遠,還在訂婚翌日就約她出去喝咖啡聊天,並再次強調他有多麼深愛她,甜言蜜語一大去ㄨㄚ,隨時可以免費更新。
愛屁啦!
如果不是表姊特地跑來跟她嗆聲,要她別再跟她的未婚夫擱擱纏,天知道什麼時候她才會知道他早已背叛她了!
那傢伙一開始就打算劈腿了!
「但有時候,背叛也是不得已的。」亞歷山大的聲音輕細得幾乎只是在他嘴裡繞了一圈。
他又是在說他和他的未婚妻了嗎?
「你……」有那麼一瞬間,瑪麗有股衝動想要追問個一清二楚,但很快又改變主意,她自己也有不想被人窮究的秘密,憑什麼追問別人不想說的事?「至少我沒有背叛過任何人,所以我有權利不原諒別人的背叛。」
「你沒有做過的壞事是壞事,做過的壞事就不是壞事,這就是你的認定嗎?」
瑪麗啞口無言,好半晌後,她才洩憤似的灌下一大口酒。
「亞歷山大。」
「嗯?」
「你真的很會挑人家的語病耶!」她真的很佩服,佩服得恨不得海扁他一頓。
「我說的是事實。」亞歷山大輕輕道。
「狗屁的事實,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猝然噤聲,僵了兩秒後,她懊惱地猛灌下一整杯酒,粗魯的橫臂拭去唇邊的酒漬。「總之,就算你殺了我,我都可以原諒,就是背叛,我絕不能原諒!」
因為,她不想再害死更多無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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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往斷層掃瞄室而去的腳步猝而定住,關茜的目光往右轉,探進某間兒童病房內,但見病床上沉睡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床邊是默默垂淚的父母:心臟專科的齊大夫正在向他們解釋。
「她的病只能換心,但她已等待了兩年多,至今猶未等到適合的心臟,現在,她的情況已惡化,再也等不下去了,最多再撐個一、兩個月就……」
冷酷的詞句,無情的宣告死期,令人聽得心都顫抖了。
可是……
關茜一臉冷漠,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心弦連半根也沒抖到,冷硬如石,毫不在乎。
生生死死看多了,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經麻痺了,不想在乎,也不能在乎,不然就不要做醫生。醫生不是神仙,再是高明,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身為醫生,這是她必須看清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