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那心虛飄忽的視線更加不敢投向身下的「受害者」,眸光流轉間卻赫然發現了一支掉落在不遠處……但是,已不幸一分為二的新款折迭式手機。
完蛋了,這手機該不是因為她方纔的莽撞而「光榮殉職」了吧?
手忙腳亂地爬起身,離開他那教人不禁臉紅心跳的溫熱懷抱後,她神情不定地跪坐在一旁的泥土地上,對著那已然「身首異處」的手機殘骸發愣了片刻,然後才顫巍巍地雙手拾起,物歸原主……
「真的很對不起……這全都是我的錯。」
曲茉彤勇敢地揚眸注視著對方,一副即將赴湯蹈火的認真模樣,彷彿已經做好了挨轟的心理準備。
望著身前這位眼神中明明洩露出一股不安情緒,雙手還微微顫抖著,卻又強迫自己必須鎮定面對的小女人,剛坐起身來的緋色知臣,俊帥臉龐上倏地掠過一絲興味——
這小妮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她看起來並非他平素最為感冒的那兩種類型的女人。
其中一種當然就是遇到麻煩事情時,只會無助哭泣裝可憐,企圖博取同情或是逃避責任;另外一種則是莫名其妙直衝著他耍花癡,逕自發嗲賣騷,完全無視於他那張難掩作惡的俊臉,早已逐漸扭曲變形了。
「先生,我會賠償你所有的損失,請你放心。」她的態度十分誠懇,希望能順利將這件事情圓滿處理。
誰知,他並未立刻接下那支宣告「壽終正寢」的手機,反而收回短暫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然後不發一語地逕自起身,拂去自己衣服上的塵土和熏衣草屑。
這……他該不會是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吧?曲茉彤困難地嚥了下唾液,暗自猜想著。
時間彷彿變得異常緩慢……此刻,在焦慮不安的她眼中,所有的畫面都像刻意用慢動作播放的影片般,一格接一格徐徐往前推進——
於是,她清晰地看見他低頭垂下一雙連女人都不禁嫉妒的星眸,從容不迫地抬起右手,用整齊乾淨的修長手指,循序拍拂過厚實的胸膛、寬挺的肩膀,還有肌肉勻稱的手臂。
當然得再加上那雙傲人長腿,以及那線條完美……容易引人遐想的臀部。
哇,黃金比例的身材配上亦正亦邪的俊美容顏,活脫脫就是言情小說中的最佳男主角典範嘛!
這個男人上輩子肯定燒了許多好香,要不就是積了不少陰德,今世才會特別受到上蒼的眷顧及恩寵。
她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瞅著他……
良久,直到兩人的視線重新交會。
「嗨,看夠了嗎?」
緋色知臣突然蹲下身來,挑眉笑睇著依舊愣在泥地上的曲茉彤,順便揮揮手催促她趕緊回神。
第2章(2)
聞言,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似乎想盡快將滿腦子的綺思給驅逐出境。
唉,撞倒人還不慎弄壞人家的手機,現在竟又因為偷窺而被對方逮個正著……像她這樣子,簡直可說是「糗」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名副其實的——丟臉丟到國外去!
「哦,搖頭就是嫌不夠的意思,那……需不需要我再靠近一點,好讓你看得更仔細些呢?」
他果真惡作劇似的把俊臉湊上前去,嚇得她反射性地往後彈開,卻又一屁股跌坐進熏衣草花叢裡。
雖然她剛剛忍不住和其它女人同樣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發愣,但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感覺到以往那種彷彿被人冒犯的不耐煩,反倒還有些驕傲。
也許……兩者間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她那雙閃耀著純粹欣賞,毫無雜念的真摯眼眸吧!
「小心點,別再繼續摧殘這片可憐的熏衣草花田了,否則公園管理員可是有權將你移送法辦的。」他提醒道。
「真……真的嗎?」她驚慌問道,連忙想起身,卻不敢再隨便亂動,深怕一不小心又碰壞了周圍任何一株熏衣草。
「瞧你嚇成這樣,應該是海外來的觀光客吧?」眼看她居然對他隨口說說的玩笑話信以為真,遂故意繼續危言聳聽。「如果你真是外籍人士,那可就糟了。」
她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才怯怯地問:「為什麼?」
「因為這裡的熏衣草,可是北海道特有的保育類品種,一旦遭到海外旅客惡意損毀,除了拘役和處以高額罰金之外,日後還可能會因此被限制入境。」他一臉正色,煞有其事地說。
「這麼嚴重?!」
嬌容瞬間慘白,眼淚也開始在眼眶中來回打轉著,倘若不是她硬ㄍㄧㄣ住,恐怕早就當場哭出來了。
望著她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突然找回良心的他於是聳聳肩,主動戳破隨意編出的蹩腳謊言,以免有人即將忍不住淚灑當場。
「呃……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別介意。」
「所以……我不會真的被移送法辦,對不對?」她誠惶誠恐地追問。
曲茉彤向來是個循規蹈矩的模範生及好公民,連垃圾都不敢隨便亂丟;如果第一次出國就鬧出此等有損名譽的事情,教她今後哪有臉回去面對舅舅跟舅媽呢?!
「放心,頂多是被公園管理員狠狠地訓斥一頓罷了。」唔,了不起再被迫客串一下環保綠化義工以茲警惕。
「謝天謝地……差點嚇死我了。」她拍撫著胸口,瞬間破涕為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了一句中文。
「請問……你剛剛說的是中文嗎?」他遲疑了下,試著以略微生硬的中文詢問道,想再確認一次。
因為和台灣籍的齊昀亮成為莫逆之交,所以他對中文也間接產生了興趣,在美國哈佛求學的那段日子,每當課暇之餘他們總會教學相長,甚至互相傳授對方自己的母語作交流。
「咦,原來……你也懂中文啊?」她喜出望外地問,頗有他鄉遇故知的興奮,遂直接改以中文與對方溝通。「可是你的腔調,好像有點奇怪耶,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好像是稍微帶點……大阪腔,對嗎?」
「沒錯,我的確是出生在本州島的大阪人。那你來自哪裡,台灣嗎?」他淺淺一笑,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協助她脫離熏衣草的包圍。
「謝謝。」站穩身子後,她隨即臉頰微紅地回答:「嗯,我是台灣人。」
一想到自己的手正被一個陌生的日本男子牢牢握著不放,她便害羞不已,更何況……他還是如此引人注目的美男子,教人心跳指數輕而易舉便衝破一百大關。
「呵,剛才觀察了那麼久,可否跟我分享一下,你認為我全身上下哪個地方最出色呢?」他戲謔問道,這下子惹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頭頂差點冒出熱煙來。
她深呼吸了下,赧然道:「抱歉,都怪我太失禮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語畢,她甚至還慎重地再三行禮致意,唯恐觸怒了對方。
「別緊張,我只不過是忽然感到好奇,並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嚇成這樣。」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鬆開她的手。隨即傾身向前,害不知所措的她頓時渾身僵硬。
只見他緩緩舉起手,解下她繫在麻花辮尾端的水藍色緞帶,並細心替她拈起幾根殘留在發間的熏衣草屑。
然而,隨著他身軀自然地貼近,以及手指溫柔穿梭在她長髮間那似有若無的碰觸,竟讓她感覺到空氣變得異常稀薄,教人幾乎缺氧窒息……末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居然是因為自己一時忘記呼吸的可笑緣故。
「好啦,頭髮上的已經都幫你清乾淨了,至於其它部位,為了避免有趁機吃豆腐的嫌疑,還是由你自個兒處理吧。」他含笑說道,並把那條綁頭髮用的緞帶歸還給她。
「謝謝……」她伸手接過,無可避免地再次觸及他那微溫的掌心,心律頓時又亂了節奏。
「你的身上好香……有股淡淡的熏衣草香氣。」他輕笑,不自覺地又往她的身子靠近,低頭貪心地嗅聞著。
因為,除了熏衣草之外,她的柔順秀髮還隱隱散發著某種不知名的迷人幽香,令他忍不住再三留連回味。
「你……你也是啊。」她靦腆地說。
「呵,大概是因為我們剛剛都做過一場天然熏衣草SPA了,所以全身才會變得香噴噴的。」
愣了幾秒,她這才會心一笑。「是啊,最新鮮的熏衣草浴。」
「看來咱們還是趕快逃離『犯罪現場』,免得待會兒公園管理員當真告我們破壞花木,然後罰我們到處去撿垃圾,那可就慘了。」
嘿,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難得童心未泯的他竟直接牽起她的手,帶著還來不及反應的她加快腳步,離開那一大片幾乎看不出有所損傷的紫色熏衣草花海。
轉眼間,緋色知臣整個人霍然放輕鬆了,他邊跑邊朗聲大笑,那不知名的愉悅心情也透過緊緊交握的十指,迅速傳染給曲茉彤……
他們就像兩小無猜的純真孩童般,漫無目的地拚命往前奔跑,開懷笑聲在整片山坡不間斷地放送著,卻沒因此惹來旁人側目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