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回奉命進山踏查,卻無功而返,得喜他們十幾人遇難時,我這隨行太醫也無用武之地,不知回京後該如何向皇上覆命。」學識淵博、醫理精深的顧太醫也深深地一歎。
「顧先生也別自責了,得喜他們遭熊虎一襲斃命,你醫術再高深也難以救他們命,除非是神仙相救。」福全勸慰著。
說到了「神仙」兩字,眾人不經意地瞥了迷樂一眼。
在仙境似的山林裡時,他們並沒有特別注意到迷樂的模樣有多麼脫塵絕俗,直到進關之後,走入這個俗世紅塵,迷樂挺拔的身姿和絕俊的容貌,總會有意無意地吸引來路人的注目,當置身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間時,迷樂那張完美的臉孔、渾身散發的清靈氣質,就更似一不小心墜入凡間的天上仙人一般了。
「說到神仙,迷樂,你知道你的師父究竟多少歲數了嗎?」常桂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迷樂搖搖頭。
此時客棧內所有經過迷樂身邊的人,都會禁不住投來好奇驚艷的目光,而那些注視總是令迷樂慌張無措。
「二十年前帶你上山時是少年郎,照常理說,這會兒你師父也該四、五十歲了,怎麼可能還是少年模樣呢?除了那一頭白髮,那張臉看上去倒沒比你大幾歲。」常桂又提出質疑。
這是迷樂從來沒有想過,也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因為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師父,也從沒有遇見過女人、老人和小孩,他本以為人的模樣除了髮色會改變之外,外表會永遠像他和師父如今一樣,沒想到下了山之後,卻看到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的各種樣人。
「師父的模樣從來沒有改變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頭低低地吃著碗裡的白飯。
「該不是山上靈參的功效吧?」常桂突發奇想。
「靈參?」顧太醫眼睛一亮。「我是聽說過大如嬰孩的靈參吃了能治百病,還可延年益壽。」
「迷樂,你們師徒兩個是不是因為常常食用靈參之故,所以你師父才可以青春不老?咱們好不容易上山一趟,早知道也該弄幾隻靈參來吃吃。」常桂開玩笑地說道。
「我和師父沒有吃過靈參。」迷樂認真地搖頭。「靈參受山川雨露,吸日月精華,千年以上的參是有靈性之物,我和師父是不會吃的。何況師父平時也不吃東西,只是偶爾喝些雪水。」
「不吃東西?!」眾人驚訝地面面相覷。
「莫非真是神仙不成?」另一名護衛伊桑阿停箸,瞪大了雙眼。
「迷樂,你那日難道是用仙法退去猛虎的?」福全呆怔地看著他。
「仙法?」迷樂困惑地蹙了蹙眉。「師父沒有說過他教會我的東西叫仙法,他只是教我唸咒語,在遇到危難時可以使幻術脫困,我雖然能唸咒使你們看不見東西,但是那樣東西其實並沒有真正消失不見,只是在一段時間之內你們無法看見而已,所以,那些都是假的,並不是真的。」
「幻術?」
「其實師父並沒有把最精深的咒術傳給我,我學會的只是幻術。」迷樂低語,指尖有意無意地轉動著空碗,纏了白布的雙掌仔細藏在衣袖中,他沒有忘記下山前師父對他的叮囑。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迷樂,你會什麼幻術?能不能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界?」常桂滿臉興奮地說。
「這……」迷樂有些為難地觀望四周。「師父說過,要遇到危難時才可使用咒術,現在似乎不妥。」
「常桂,這裡人多眼雜,迷樂已經太惹人注意了,太招搖怕要引來禍事。」顧太醫低聲說道。
「是啊!」福全也點點頭說:「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把迷樂平安送回公主府,咱們別在途中生事了。」
「把迷樂平安送回公王府後,說不定皇上一高興,讓我們得以將功抵罪呢。」伊桑阿苦笑著。
「當今皇上刻薄寡恩,單單尋回迷樂,只怕無法將功抵罪。」顧太醫低語,憂心地歎口氣。
迷樂無法明白他們的煩惱,卻可以深深感受到他們心底的懼意。
「我能幫忙嗎?」他緩緩伸出手,輕按在顧太醫的手上。
顧太醫微怔,感激地笑笑,反手輕輕拍了拍他。
「別擔心,沒事的,你真是好孩子,咱們明日下午就能進京了,你額娘要是見到了你,一定十分歡喜。」
迷樂微微笑著,沒有回答。
他其實心中半信半疑,二十年未見,額娘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稱呼,一個早已遺忘了的模糊記憶,對額娘來說也必然如此,他難以體會在兩人相見之時會心生怎樣的「歡喜」?
這天夜裡,他進入一個深深的夢,彷彿自己回復到孩童的模樣,有雙柔暖的手輕擁著他,溫柔的聲音似遠似近,輕輕哼著記憶深處熟悉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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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門前的街道兩旁都是店舖,茶樓、酒館、綢緞莊,藥鋪、粉坊、油行……應有盡有。
從藥鋪裡走出兩名容貌甚美的宮裝女子,兩人身上都穿著銀紅色的比甲,手中也都各提著一隻藥包,其中一個丹鳳眼的姑娘髮髻上綴著珍珠串的絡子,另一個杏眼瓜子臉的姑娘只簪著一朵粉色小花。
迎面走來幾個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兒,看見她們,忍不住出言調笑。
「唷,好一雙嬌滴滴,水靈靈的姑娘呀!」
「是哪家的丫頭,買來侍候爺兒們可好?」
「寶親王府的人你也敢戲弄,敢情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那丹鳳眼的姑娘怒聲斥罵,她正是寶親王新收房的小妾愉格格。
那些公子哥兒一聽見「寶親王府」四個字,立即噤聲,訕訕地走開。
一旁的儀格格忍不住噗哧一笑。
「儀兒,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愉格格低聲埋怨著。「以後買藥這種差事吩咐小丫頭辦就行了,別再找我跑腿了行嗎?」
「別這樣嘛!」儀格格微嘟著嘴,輕扯她的衣袖。「這是要給福晉買的老參片,小丫頭哪裡識貨?這樣貴重的藥,總要我們親自來挑選才好呀!以前都是我們兩個辦的事,怎麼現在卻不成了?」
「當然不成了,我們現在又不是丫頭了!」愉格格瞪了她一眼。
「是呀,我怎麼給忘了。」儀格格掩口輕笑出聲。「王爺寵幸過你一回,你的身份便不同了,當然不是丫頭了。那麼愉格格,奴才以後是不是得喊你一聲主子娘娘了呢?」
儀格格的玩笑開得心無城府,兩人在王府裡是最交心的好友,愉格格自然知道好友不是在嘲諷她。
「只要生下阿哥,當上主子娘娘便不難了。」在至交面前,愉格格向來是有話直說,從不掩飾野心。
儀格格深深地看她一眼。
「愉兒,你這麼美,王爺一定會寵愛你,你一定有機會為王爺生下阿哥的。」她由衷地說。
「儀兒,我說你呀,也別老是窩在福晉腿邊侍候她,該想想怎麼抬高自己在府裡的地位。」愉格格附在她耳畔輕聲說:「你要知道,王爺受皇上晉封為和碩寶親王,誰不知道皇上的龍子裡頭,只有寶親王最有帝相,皇上最鍾愛看重的也是寶親王,你抓住了王爺,還怕以後沒有富貴日子好過嗎?」
儀格格笑而不答。看她順從著自己的命運,甘心過自己的人生,掌握著自己不能也不願的一切,有時候她很羨慕她。
「你瞧。」愉格格把手抬起來,捋起衣袖,露出雪白皓腕。
儀格格看見她的手腕上有一隻晶瑩翠綠的玉鐲。
「好漂亮!」她忍不住驚歎。「哪兒來的?」
「王爺賞給我的!」愉格格笑得有些驕傲與得意,渾然不覺此舉已引來地痞的覬覦之心。
「真好,這玉鐲通體翠綠,可以賣不少錢呢!」儀格格把臉湊到玉鐲前,好奇地撫摸著。因為嫡福晉不愛金玉,所以她平時也難有機會見得到這樣貴重的首飾。
「愉兒,看來你得好生侍候王爺,讓他多賞你些東西,以後賞得多了,你有不要的也可分一、兩件給我。」
「你傻呀!」愉格格呵呵地笑出聲。「真想要王爺的賞賜,何不自己去想辦法?」
「要我在大白天的後花園跟王爺那樣……」她頓住,想起那日無意間撞見王爺和愉格格白日偷歡的那一幕,俏臉驀地飛起一抹暈紅。
「哪樣?」見她表情突然變得古怪,愉格格心一跳,不禁失聲大喊:「難道你看見了?!」
儀格格紅著臉,邊笑邊點頭。
「你看見了多少?」愉格格驚羞地急跺腳。
「也沒多少,但最要緊的都看見了。」她掩著口,笑不可抑。
「儀兒,你怎麼可以偷看?怎麼不躲開?」愉格格又羞又惱,氣得一雙腳跺得震天動地。
「好姐姐別生氣,下回我絕不偷看——」儀格格輕搖著她的衣袖,咬住下唇,拚命忍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