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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幾個男人一聽,眼睛都亮起來了。

  「容兒,你真是聰明,當朝丞相都比不上你的慧黠。」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他之幸也。

  「別高興得太早,最大的難關在哮天寨,他們願意被招安嗎?」也許寧願死戰也不肯吃公糧。

  丞相也是她的爹,跟爹比算什麼,大不孝。

  不過她爹說過她若是男子,以她的聰明才智日後必是將相之才,可惜了女兒身,少了凌雲壯志。

  「我去,我去和大當家的打一架,用拳頭說話。」駱青手握成拳,一副與人拳下論生死的樣子。

  魯漢子用的是武力鎮壓,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不切實際,哮天寨有多少人,他一人力戰到竭也戰不完。

  「你不行,你太衝動了,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到最後什麼也談不攏,還是我去。」他不想全家被剷平。

  一聽丈夫要重回凶險重重的哮天寨,皇甫婉容手心輕握了一下,一隻溫厚的手悄悄伸了過來,包住她微涼的手。

  在這一刻,她有點捨不得他了。

  心動只在一瞬間。

  「你要我不戰而降——」

  銅鑼似的嗓音響徹雲霄,一身虎背熊腰的徐豹腰繫虎皮寬帶,胸前掛了一串虎牙串起的赤金蛟紋煉,手指粗的煉條足足有十斤重,他當彈羽毛似的甩來甩去,不見重量。

  方型臉,闊嘴,虎目如炬,鼻頭似蒜,下顎處有處可怖的刀疤,差兩寸就割在頸子上,他的一生也就完了。

  「是招安,大當家,你別聽岔了,由我們主動向朝廷談和,我們搶來的財物不必交出,全歸兄弟所有,若是得皇上賞識還能封個官兒當當,大當家你並不吃虧。」只是以後不能吆五喝六,領幾千名兄弟當老大。

  招安之後是看個人意願編入軍隊或發還原籍,所得銀兩由所有人均分,之前的功過一筆勾銷,不再有罪犯和逃丁,全是良民,以後要做什麼都由自個兒決定,只要別再入山為匪。

  不過在幹了一、二十年的土匪,要再守一板一眼的軍隊規矩實在太難了,他們散慢慣了,也習慣不勞而獲,大手筆的玩花娘、包戲子,當兵的那點軍餉連口酒都買不起,哪能比得上搶來的花得痛快,還不用被管。

  哮天寨有三分之二的匪眾都和徐豹有相同想法,他們寧可死在官兵的刀劍下也不願被招安,當了半輩子的土匪,誰要這麼軟蛋的受辱,還不如好好的拚一場,死了也甘心。

  但是其餘的人想回家,他們有些人是被逼當土匪,原先是莊稼漢或商人,年輕力壯有力氣,被土匪頭瞧上眼才落草為寇。

  徐豹冷笑,「好個不吃虧,我幹麼把我的銀錢分給兄弟,那是我該得的,當兵三年還不如我下山搶一回來得多,那點軍餉我看得上眼嗎?啊!啊——我可虧多了。」

  他如洪鐘般的聲音壓低了些,似在說:別開玩笑了,我山大王不當去當兵卒子,當我腦子長蟲呀!

  「大當家,我趙二不跟你說玩笑話,三萬名京畿兵,那可是我們的好幾倍,人家穿的是輕薄鐵甲衣,用的是精鋼鑄的利器,連馬都比我們的好,只要守在山腳下還不用打上來,我們就被圍困了,再也逃不出去。」他實在不願見他們平白犧牲,寨裡還有許多無辜的女人和小孩。

  「喝!得意了,出去一趟連姓都改了,話也變多了,我都要被你說動了。」生性漠然的人突然變得好口才,還真是不習慣。

  「大當家,我本姓趙,通化人士。」趙逸塵目光炯然,不因任務的困難而退縮,盡最大的努力挽救更多的性命。

  「我家芸兒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她過得好嗎?」一想到打小被他嬌寵到大的女兒,徐豹露出慈父笑臉。

  「不好。」還活著,但往後的事無人能預料。

  「不好?!」他笑意凝結,猙然睜目。

  「是很不好,芸兒的個性你也瞭解,向來是不喜人管束,管得越多她越不耐煩,我讓她待在府裡別外出,以免遇上入城購糧的駐軍,可她偏是不聽,我剛一轉身她便溜出去。」他真話假話摻在一起講。

  「然後呢?」他的芸兒不會是受傷了?

  趙逸塵目露欷吁。「縣城可不比咱們胡陽大山,那是有縣太爺管的,不是大當家你說的算,她出府胡作非為也就罷了,偏偏找上京畿營的先鋒軍,對人加以羞辱謾罵,還報出大當家的名字……」

  「什麼,她找死——」徐豹急了。

  是找死,說得一點也沒錯。「我讓駱七在那兒盯著,一有情況趕緊回報,水四也還在蹲點,以防先鋒營拔營。」

  他絕口不提趙逸風也摻合在其中,若讓徐豹知道是趙府兄弟內鬥才牽連上徐芸兒,這次的遊說不僅會失敗,徐豹還會惡氣一上來,率著兄弟趁夜摸進趙府,滿門屠盡。

  徐豹重義,但也心狠手辣,他更疼唯一的女兒,任何事和他女兒一比都不重要,可放在一旁。

  因此徐芸兒被他養得張狂跋扈,無知傲慢,仗著父親的庇護,她無所畏懼地視他人為草芥。

  想來她會有這一天也是理所當然,她被保護得太好了,好到不知人情世故。

  徐豹像頭豹子似的盯著面色不改的趙逸塵。「你沒設法救她。」

  他一笑,神色自若。「大當家,你太看得起我了,在三萬大軍的兵營裡,你認為我能不被發現的來去自如嗎?」

  大當家親自出馬也不成。

  「你沒看好她就是你的錯。」因為他,女兒才私自出寨。

  「我承認,我也沒想過令嬡會這麼蠢。」自投羅網。

  「沈見山——」他大吼,聽不得人說女兒一句不是。

  「大當家,我本名趙逸塵,字君山。」他瀟灑一揮袖,天人神采,彷彿天地間的雲彩齊聚一身。

  「好,好,我赤誠待你,你卻回報我這些,真是太好了,趙二當家!」他是他唯一測不出深淺的對手。

  徐豹不喜趙逸塵,覺得他是個威脅,威脅到他身為大當家的位置,但因為女兒喜歡,他才容忍,給其出頭的機會,多次提拔,讓他由無家可歸的小子當上僅次於他的二把手。

  他知道趙逸塵有離開的意圖,也默許著,因為他不想女兒和不愛她的男人在一起,她值得更好的,趙逸塵太冷沉了,不適合她,終有一天她會受到傷害,痛不欲生。

  「我不是畏死,而是不願看到哮天寨被滅寨,大當家不用為那些無辜的婦孺想一想嗎?」他們不該陪著送死。

  「不必再提了,我不會考慮,京畿營敢來便力戰到死!」他徐豹一生風光,不能臨死之前被人笑孬。

  「那麼你女兒呢?你不管她死活了?」

  徐豹怒極,一把扯下胸前十斤重的金煉,虎牙散亂一地。

  「前輩,這裡沒酒,慢走,不送。」

  秋季桂花飄香,白色的花瓣掛在枝椏間,細細小小地,清雅的花香說著秋的情懷。

  晨曦滴露,旭照金絲,風靜靜,靜謐悠閒。

  「你這丫頭不老實,我都明明聞到酒香了還誆老頭子無酒,太壞了、太壞了,壞到老頭子想偷酒喝。」唔!唔!真香,大老遠就聞著了,還兜著藏著,怕老酒鬼來打擾。

  皇甫婉容很是無奈的苦笑。「那酒是我一年前釀的,用現收的白米精釀,如今氣味還不夠純正,入喉辛辣,到了第二年微辣,稍有喉韻,滋味辣中回甘,第三年辣味消失,醇厚韻長,但真正要好喝的是七年的白酒……」

  「哎呀!說那麼多老酒鬼聽不懂,快快把酒送上來,喂喂老酒鬼的酒蟲。」一名衣衫襤褸的老頭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髮翻牆而入,腳下鞋子破了個洞,露出髒得烏漆抹黑的大腳趾,兩腳交迭一蹺,坐在秋雨剛洗過的欄杆上,神色愜意。

  窗台前的皇甫婉容正在核算著剛送上來的帳目,一迭帳冊比人高,她卻狀態輕鬆的一邊撥算盤珠子,一邊謄寫,帳冊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她算帳的能力神乎其技,簡直神一樣的叫人膜拜。

  老酒鬼眼睛眨了兩眨後,面容明媚的女子這才抬起頭,看向不請自來的客人,眼中帶著些許深意。

  第十四章  是戰還是降?(2)

  「明煙,去取酒,一瓢。」

  一瓢?「是。」

  明煙想笑不敢笑的憋著,在主子刻意的調教下,她舉止端雅大方,端麗中見雅致。

  老酒鬼不滿的嚷嚷,「一瓢怎麼夠喝,至少要一罈子,小丫頭別小氣,給老頭子酒喝有你的好處。」

  皇甫婉容輕輕一歎,纖指拂過細碎髮絲。「小丫頭我已二十有一了,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你管我,我愛這麼喊,在老頭子眼中你就是個狡猾如狐的小丫頭。」心性如狐,狡詐多論,狐媚人的手段比勾魂女鬼還高明,輕而易舉的將男人迷得暈頭轉向。

  那小子就是這般不中用,中了迷魂陣,想翻身?難。

  「前輩此言差矣,小婦人幾時狡猾了,人在家中坐也惹你嫌棄。」這叫無妄之災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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