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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彭倩

  林巧兒才開口,卻被急性子的蔣孟庭打斷。

  「走吧,我找到了個好地方,趁天色還早,咱們趕快去。」

  蔣孟庭將綁在後座的畫具紮緊些,指指腳踏車前座。

  林巧兒含笑搖頭,心想或許等婚期確定再告訴他吧。

  「拜託啦,節省時間。」蔣孟庭又指前座。

  林巧兒還是搖頭。即使接受新式教育,即使兩人親如姊弟,她依舊是含蓄而保守的,哪怕只是坐在腳踏車前座,那種過度的親暱,是只能與未來夫婿才能有的,所以她永遠堅持到底。

  蔣孟庭無奈地扮個鬼臉。

  她什麼都好,就是這點龜毛!蔣孟庭在心裡嘀咕,不過私下卻也有著讚賞,如果未來娶妻能像她一樣,絕對是從一而終,不怕她紅杏出牆。

  「好吧,反正我這輛破車也不一定承受得起兩個人的重量。」蔣孟庭自我解嘲,揚了揚眉說。

  兩人並肩而行,一個牽著可當破銅爛鐵賣掉的腳踏車,一個撐著湖綠油紙傘,緩步慢行到鄰近的翠湖畔。

  「你知道嗎?最近南京城來了個楚霸天,立誓要將南京城改頭換面,變成像上海那般繁華。」

  蔣孟庭在湖畔一邊架著畫架,一邊閒聊著說。

  楚霸天?怎麼又是他?她未來的夫婿可真是有名呵!

  即使早在她尚未婚配給楚霸天之前,無論遇到誰,大家也都是在談論這個人,林巧兒想起那大熊般的滑稽笑臉,輕輕地笑著。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在人文薈萃的南京城,要如此引人矚目,是很不容易的呀!

  「聽說他還贊助藝術活動呢,那以後全國的畫商,不,甚至全世界的畫商都會來到南京,挖掘有潛力的新畫家也說不定。」蔣孟庭眉飛色舞地說著,手上的筆卻也沒有閒祝

  林巧兒優雅安靜地倚坐在湖畔柳樹下。

  翠綠的湖水蕩漾,黛綠的遠山、搖曳生姿的柳條輕拂,淺綠的油紙傘下,翡翠般剔透的人兒亦是一身綠影悠然。只是一色的綠,濃淡深淺,構成綠色的夢幻圖像,整幅畫面,完全以綠來表現,要將人物景致清晰地透顯出來,如果功力不夠,很容易就會綠的俗氣,綠的一片模糊,甚至一團霉綠,十分考驗畫家的技法。

  蔣孟庭總是創意不斷,滿腦創作的點子天馬行空。

  當初林巧兒就是因此被說服當這幅畫的模特兒,十分好奇整個畫面都是綠,還將她副成個綠人會是什麼模樣?

  這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當模特兒,心裡百味雜陳,蔣孟庭卻仍一吊爾郎當地態度優閒,吱喳個不停。

  「你這樣一心二用,怎畫得好?認真點嘛,不然我不讓你畫了!」

  「我很認真啊!你別冤我,我說話歸說話,腦子可是一樣地用心。」

  蔣孟庭仍是那般吊爾郎當地,話峰一轉繼續說:「他真是大手筆,一來就打算辦場新式舞會,宴請全南京城的人,還有全天供應的流水席,嘖嘖,這人真是財大氣粗,喂,舞會你去不去?」

  林巧兒輕輕搖頭。之前,她就認為舞會是那些家境富裕的名媛淑女的專利,她既不想攀附權貴,也不想作灰姑娘的夢,寧可安安分分在家幫父親做點針線活。

  如今,她竟將成為舞會主人的妻子,命運是多麼神奇呀!

  「你不去?好可惜,我原想,哎,我原想……」蔣孟庭的臉上霎時抓滿失望之色。

  「想什麼?」

  「你要先答應我,我才說。」

  耍賴呀?這麼個大男孩,在她面前硬是一副長不大的小弟弟樣,林巧兒故意別過臉不理他。

  「不回答就代表默認,好吧,既然你同意了,我就告訴你。」

  一皮天下無難事,蔣孟庭打著如意算盤。「我是想,如果你能穿上我的畫去參加舞會……」

  「穿上你的畫?」林巧兒疑惑地揚起小巧而細緻的臉龐,「畫怎麼能穿呢?」

  「噢,你聽我解釋,我將在你的舞衣上作畫,把舞衣當作畫布,畫上我最得意的作品。」

  「在舞衣上作畫?」林巧兒一對水靈靈的美目瞪得更大了。

  這可是民初時期,思想仍相當保守,誰會想到要以衣服當畫布呢?恐怕只有蔣孟庭這樣百無禁忌,創意新穎的畫家了。

  「沒錯,你設計的衣服風格獨特,若再加上我的畫作為圖案,保證是絕配,」蔣孟庭得意洋洋地說,「穿上這樣一件舞衣,你在舞會上肯定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天啊!要她去作活動廣告?多丟人現眼!

  「你休想如願!」

  林巧兒毫不考慮地拒絕,她原就討厭惹人注目,更何況要她穿著一幅畫,在一大堆陌生人間走動,像個小丑似地被評頭論足,想都別想!就算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也是棉花店著火──免談。

  蔣孟庭猶不死心,想盡法子要說服林巧兒。

  忽然,遠方揚起一陣陣塵土,馬車奔馳的聲音劃破週遭的寧靜。

  駕著馬車的,竟是一位紅衣少女,她揚著馬鞭,端麗冶艷中透出一股野性,如果說林巧兒是不染塵俗的睡蓮,那麼這位紅衣少女就可比為嬌艷動人的玫瑰,五官鮮明,帶有異族女子的浪漫,隨著馬車疾馳,她的秀髮飛揚在風中,美的就像一幅畫。

  少見的美女!不僅林巧兒看呆了,蔣孟庭更像是著了魔般,一對濃眉大眼,直盯著紅衣少女眨也不眨,過了幾秒,他像突然清醒過來,一種畫家的本能,促使他不假思索地就取下才完成四分之三的「翠湖之春」,匆匆釘上一張新畫紙,來不及調顏料,就先取了炭筆勾勒,三兩下就將那紅衣少女的神態與美感捕捉住了。

  由於環湖路面並不寬敞,疾馳而過的馬車行經時,差點就撞到蔣孟庭,蔣孟庭急忙一閃,整個人差點就跌落湖裡,幸虧攀住了一棵柳樹,而且湖邊水淺,僅只膝蓋以下浸入水中,不過他僅有一雙好鞋也因此而泡湯了。

  那架著少女素描的畫架也倒了下來,被林巧兒及時攔住,才沒有一併掉進湖裡。

  「哪裡冒出來的瘋婆子!」蔣孟庭忍不住罵了一聲,爬上湖巖來。

  他氣得想一把撕掉那張素描,但實在是畫得好,捨不得就這樣毀掉。

  馬車聲忽又由遠而近,原來已經絕塵而去的白色馬車不知為何又掉轉頭疾馳回來。

  由於馬車沖得太快,又突然煞車,馬頭方向一偏,車輪嘎吱一聲,竟陷入湖畔的泥濘裡。

  紅衣少女跳下馬車,卻理也不理陷進泥濘的車輪。

  「喂,你是幹什麼的?」

  紅衣少女衝著蔣孟庭問,聲音清脆響亮,嘴角小小的梨窩十分可愛,但那驕縱的態度卻不可一世,彷彿眼下的都是她的領土,她的子民。

  「那你又是幹什麼的?」蔣孟庭也不服輸,揚起眉梢,桀驁地反問。

  「咦?」

  那紅衣少女愣了愣,甚少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她父親是南京城首富,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而她成天不讀書,就愛駕著馬車到處玩到處逛,私下人們都稱她為「神鞭公主」的,不是嗎?為什麼這個人不知道?真沒見識,一定是哪兒來的鄉巴佬!不知者無罪,暫且原諒他一回。

  「你叫什麼名字?」紅衣少女按捺下脾氣,再問一次。

  「那你又叫什麼名字?」蔣孟庭仍是不馴的表情。

  「你到底有沒有禮貌啊你!是我先問的!」

  「誰規定先問就要先答?」

  「哼!不理你了,」紅衣少女氣得臉蛋紅通通的,嘴一撇,唇畔的小梨窩也消失了,她用手上的馬鞭指著畫架上的人物素描說:「誰准許你畫我的?」

  「你憑什麼說那就是你?」

  「那明明就是,你還想抵賴?」

  「你有證據嗎?」

  「我,我自己就是證據!」

  「證據不足!」

  蔣孟庭轉頭收拾畫架,不理睬她。

  紅衣少女氣極了,竟揚起馬鞭朝著蔣孟庭的背就揮過去!

  幸虧只是被鞭尾掃到,蔣孟庭覺得背後一陣微微的火辣,倒也不是很痛。

  他霍地轉身,一把搶住紅衣少女還待揮過來的馬鞭。

  「你這個瘋婦!」

  被搶住了馬鞭,紅衣少女又驚又氣,從來沒人敢對她這樣無理,還敢罵她瘋婦。

  「你這個大無賴!憑什麼畫我?!」紅衣少女氣得發抖,眼眶都紅了。

  「哼,我愛畫什麼就畫什麼,你管得著嗎?」

  蔣孟庭雖嘴硬的不服輸,不過口氣已經和緩許多,同時也輕輕放開馬鞭。

  「我沒辦法和你這個無賴瓜蛋講理,好,這幅畫我買了,你開價,要多少錢我照付!」紅衣少女把眼中的濕意硬是忍了回去,趾高氣揚地抬起下巴說。

  蔣孟庭原已鬆軟了心思,有意將這畫乾脆就送給她,但他人雖窮,卻生性高傲,見到她如此盛氣凌人,一股火揚了上來。

  「我的畫不賣!」

  蔣孟庭惡意的冷笑,兩手盤在胸前,一副誰奈我何的皮樣。

  「你!你這個……這個,王八蛋!」

  紅衣少女簡直氣瘋了,又揚起鞭來,不顧一切胡揮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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